昨是今非
昨是今非
洛阳城外,北邙山中。谁也不知道那里有凌光的一座小院,院中摆着石椅石桌,本来耕过的菜地,却已经因为长久无人而荒芜。木屋积了灰,但里边的摆设仍旧整齐。
韩念月推开门,孩子似的四处观察:“凌大哥,没想到你还有山里的小院子,越来越像世外高人了!”
“韩姑娘过奖了。”凌光随手拿抹布抹了两把餐桌上的灰。
“咳咳咳……”银显然是呛到了灰尘,咳嗽起来。
“韩姑娘,你先带他到外面去。”凌光停下了手上打扫卫生的动作,让灰尘重新落定。
“咳,没,咳咳,没事……”银一边咳嗽着,一边说话。但是因为灰尘的影响,他的眼睛也已经发红,不停地沁出泪水来,鼻子也痒痒的,似乎能闻到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
“小银,先出来透透气。”韩念月稍稍俯身,一手环住了还在咳嗽的小少年,扶着他出了屋,回到外边的院子里。
凌光在他们离开屋子后就关上了门,这样他在里边打扫时扬起的灰尘就不会飘出来了。
“咳,真,真的没事。”银擡手覆在喉咙上,咳嗽得声音有些哑,“只是,咳咳,呛到了。”虽然不是心肺部位的发病,但是仅仅是被呛到,他已经咳得气息有些凌乱,一时调整不过来了。
韩念月心疼地叹息一声,擡起手轻拍着银的背后,“哎呦,都呛成这样了,还说没事。来,喝水。”说话间,她从腰间解下了水袋,递到银的唇边。
银确实是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手上有些颤抖,接过水袋喝了几口,试图润一润喉咙。
韩念月一直伸手拖着水袋,她怕小银此时手上没力气,万一把水洒了。
“小银,你是不是过敏呀?”韩念月觉得,如果只是被呛到了,不至于咳嗽这么久,不至于咳得这么狠。
“没有,咳。”银把水袋递回,喝过水后,咳嗽缓和了些,虽然不时还是要咳上几下,但不至于连着咳停不下来了。
虽然银也察觉到了自己咳得有点厉害,不过过敏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他觉得追究起来应该是自己体内器官损伤导致的呼吸提不上气。
在院子里等了不多时,凌光就把屋子收拾好了,令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用了什么话本里的“乾坤大挪移”把灰尘都直接挪了出去,不然这打扫也太快了些。
凌光开门来到院子里,拍了拍衣服,抖落身上沾到的灰尘。然后看着正蹲在菜地边数蚂蚁的两人,“可以进来了。”
“这么快!”韩念月很惊讶。
银倒是没有一点惊讶的神情,正好这正午的日头晒得他有点晕乎乎,就直接进屋去了。
许是凌光以为银听不到,此刻正悄声对韩念月说:“这孩子小时候确实对粉尘过敏,不过不严重,只有身体很虚弱的时候才会有症状。六岁以后一直都没有发作过,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我们平时多留意就行。”
银靠在屋内的墙后,将师父的悄悄话全都听见了。明明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为什么心里突然泛起一丝不祥?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会过敏,但就因为很久没有发作,所以就不告诉他吗?这明明是他的病情吧?师父却会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说而瞒着他。
这么想着,突然想起了那天问师父自己是不是疯了的时候,师父的反应……其实是知道他有时会“疯掉”的吧?但是,师父也从来没告诉过他。
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上了后背,银突然有些害怕。这两件是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的,那么,会不会在他没有意识到的地方,师父还隐瞒了他的什么问题?
“小银?”凌光跨进屋门就看到了靠在门边墙上的小银,这孩子此刻的脸色白得异常,视线没有聚焦,像是在想什么心事,而且精神极度紧张。
“啊!”小银被师父近在咫尺的声音吓到,擡头看向师父,“师,师父……我,我,我……”惊慌失措之下,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光擡手轻轻揉了揉银的脑袋,“听见了?没事的,不严重,等身体再养好一点,就和以前一样,什么事儿也没有。”
“嗯。”银轻轻点头。他并不是担心自己的病情,不过,他也不敢去问师父,不敢问是不是自己还有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病症?因为,即使这么想一想,心底都有一股没来由的恐惧,那里似乎有一个深渊,想要趁机将他吞噬,但只要他不知道,这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又似乎并无什么违和感。
“今天爬山累了吧,先好好休息,我们去准备吃的。”凌光领着小徒儿到了一侧的卧房,这间房间和酒楼的房间比起来小了很多,陈设也简单很多,但却应有尽有什么也不缺。
凌光又指了指隔壁一间卧房,“我们在那,小银有事只要敲一敲墙壁,我们就能听见。”
银的视线在师父和韩念月之间扫了两个来回,虽然说已经接受了韩念月会是未来师娘的设定,但他们的发展是不是有点快?师父和韩念月一共见过几次面?这是奔着一见定情,两次交心,三面误终身的节奏去了吗……
“知道了。”银终究没有对师父和韩念月的事发表什么看法。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床单。是干净的,来的时候师父带来的新的床单和被子。“师父,你们去忙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其实,师父有了喜欢的人之后,确实对银少了一点关注吧。看着他们两人放心离开的样子,银坐在床沿上小小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能够悠闲的最后一日,第二天的早晨,用过早膳后,就跟着师父去了院子里。
“基本功都还记得吧。”凌光将一把唐刀抛了过来。
银伸手接住,拔刀出鞘,“当然记得。”虽然他有些好奇师父是哪来的这把刀,不过这长度和重量倒是和他以前用的那把很像,握在手里很顺手。
“先做一遍。”凌光推开几步,将场地空出来。
虽然没看透师父做的什么打算,银还是听话地将刀法的十来个基本动作都串起来打了一遍。
“拆开来,一个个做给我看。”凌光显然是不满意的。
银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虽然感觉到了师父的不满,但是老老实实地把这些基本动作拆解开来。
凌光忽地一步闪现在银的身旁,一根树枝抽在银的肩上,“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下劈的时候应该靠哪里发力?”
无需师父说明,银马上知道标准的动作应该怎么做。见师父没有再说话,他就接着换下一个动作,却冷不防脚下被师父一勾,摔在了地上。
“既然是在练基本功,就把动作做到位了。马步打开,把重心压低。”凌光平时很宠着徒儿,但是认真起来也是毫不含糊。
银用刀尖撑着地爬起来,“师父,这些我都会的。”
“既然会,就做标准了。不要让人看着以为都还给为师了。”凌光自然是听出了徒儿的意思,他想直接实战呢,但是凌光仍旧坚持。
“可是,真的打起来没人在乎动作标准的。”银有些不服气,他又不是新手,为什么还要管这些大开大合的标准动作。
“知道为什么阡陌以前会输给你吗?就是输在基本功上。影郎自己也不懂基本功,他训练弟子靠的是让他们在战斗中自己找感觉。虽然能很快找到杀人之法,但是却走不远。”影郎,指的是凌影,也就是银的师伯。
凌光接着说教:“基本功就是刀法的根基,根基不稳地动山摇。你现在练习的时候就偷工减料,看似连招打得好看,其实都是花架子。你若是将这样当做是熟练,那就别想练得好了。”
“可是,我以前好歹也是第二了……如果不是哥哥,我早就是第一了。”银还是有些不服气的,他这么多年来在打斗中确实对招式做了调整,那样他打得更顺手。
“那个榜单能代表什么?若为师动真格,你能赢吗?当年排行第四的萧清寒,你能打得过吗?被你兄长暗杀的兰若大师、望舒、缪烟,那些原本在榜单前十的前辈,若他们还在世,你能正面接下他们几招?”凌光说的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