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断肠
七日断肠
银一直等到那几个水匪的脚步声远去,再也听不到一丝一毫,才缓缓睁眼,挣扎着试图坐起身。
“咳,噗……咳,咳咳……”尽管只是很小幅的动作,但是残破的身体竟然已经咳出了血,脑中晕眩的感觉也丝毫没有好转。
“小孩儿,我劝你躺着别动,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会儿。”那个老头子侧身斜躺在竹榻上,一条腿支起,一只手撑着头,另一手正拿着个果子往嘴里送。
银从听见这个老者的第一句话开始,就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所以才费力地撑起来,就为了擡头看一眼这个老者是谁。
“咳咳,咳……”短促的喘息伴着不时的呛咳,但他还是努力集中了精神看向榻上的老者。果然,是熟人啊。是一直住在无名殿的张老大夫,但比起治病,张老更擅长用毒,此人出现于此,必定是和他一样故意被抓的,想从里面使坏呢。不过,因为兜帽又恰好在银被丢进来的时候套上了,所以对方看不到他的相貌。
“你……被关在这里了?”银尽力控制了一下气息,让自己能完整地说出话来。
“老头子我想去哪就去哪,但就算好生伺候着,也休想我帮你们做事。”张老大夫继续啃着果子。
“咳咳,你知道……厨房,在哪吗?”银说话间擡手抚着胸口,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勉力坚持,让他的心脏越发不适了。
“怎的?想当个饱死鬼?”张老大夫随意地扫了一眼跪撑在地上的小少年。
银自腰间取出了一小瓶药丸,“把这些……丢入,喝的水里。”
张老大夫挑了挑眉毛,坐正了身子,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认出了瓶中的毒药是什么,“七日断肠?这是个好东西,哪来的?而且,你不是他们的人?你要杀他们?”
“咳咳,咳咳……”这一次,银没有回答,他甚至已经连握着那一小瓶毒药的力气都没了,药瓶从他指尖滑落。意识即将涣散,就要再次摔回地面了。
张老大夫忽地一步冲了过来,伸手扶住了这小少年摇摇欲坠的身体。医者的本能让他在扶住对方的时候,便已经指尖搭在脉上,这一搭脉,令他心惊,这个小少年的五脏竟然都有损伤,体内经脉也断得换做常人可能已经卧床不起了。
“这是被他们打的?但这些人没道理留活口啊。我是个大夫,他们想要我为他们治疗,所以才留了我的命。他们是为何要把你打成这样却不让你死?”张老大夫也是行走江湖数十年了,随便掀人家遮脸之物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干的。
“不是他们……”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因为他已经预感到如果不告诉张老自己的身份,这个老大夫是真的能看着他死也不出手的。
“这倒有意思了,他们没打你,还要救你。你又不会医术,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张老大夫是真的疑惑了。
银无力地轻咳几声,开口已经几乎只剩气音:“可能,图我……这张脸吧……”
“脸?小孩儿,你是长得如何惊为天人,能令水匪动心不成?我倒要看看了。”张老大夫说着,判断出了这个小少年没有拒绝,于是擡手摘下了兜帽,看清了倒在自己怀里这个小少年的样貌,张老大夫着实惊讶了,“哎呀,这可真是。实在太像了。”
银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只是努力擡手指了指落在一旁的药瓶。
张老大夫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我赶紧去下毒是吗?不急。等一会儿打起来趁乱下毒。不过,这个毒,你是哪来的?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毒药,就连老头子我,这都还是第三次亲眼看到有人要用这个呢。这种毒中毒后要七日才会毒发,一旦毒发又会立刻暴毙,所以很多时候找不到下毒的人。”
银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无力了,果然是连夜赶路透支了体力,一直撑到现在差不多是极限了。
“嗯?”张老大夫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药瓶地部的花纹,倒出一粒毒药来仔细端详又嗅了嗅,“这个是无枉的东西……这药,是我做的?喂,你……糟了。”
此时,银已经昏死过去,就连气息都几乎察觉不到了。
张老大夫立刻从衣襟里取出一颗药丸,塞入了快要气息全无的小少年口中。扶正了小少年的身子,张老大夫掌中聚气,将内力渡进了小少年的体内,引导着药力以最快速度发挥效果。
“呃……咳咳,咳……”气道被冲开了,随着呼吸的恢复,银的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但一时还是虚弱地无法做出更多反应。
“你……怎么会有这个?”张老大夫问得有些犹豫,“你到底是谁?”
银知道张老大夫已经猜到了,只是还不敢相信。“张老,是我。”音色还是很虚弱,但勉强能说话,同时,从衣襟中取出了那枚玉玦。
“教主,原来您还活着。”张老大夫接过那枚玉玦,摩挲着上面刻的代号,声音很是感慨。
“替我保密。”银还是不希望其他人知道他活着的。
“外界都传您被小离害死了,您为何不澄清呢?这段时间您都在哪?”这位老大夫虽然年长,但是对于教主还是很尊敬的。
银闭目忍着头晕,口中轻轻道了句,“没什么好澄清的。”我现在这幅样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这些日子,您都在凌光那里吧?难怪那小子装病不来幽州主持葬礼。”当初支持给凌光传密信的人之一就有这位老大夫,这位老大夫和凌光一样出身百花谷,不过两人一个专攻毒物一个钻研医术,按照百花谷中的辈分,凌光算是这位老大夫的师侄,“但他怎么能放您跑来这里?”
“师父被我骗去幽州了……”银从张老大夫的手里取回了玉玦,撑着地面试图自己坐稳,身体却有些虚软,基本撑不住,却咬牙勉强着,“小李子不能死。我已经……如果他,再出什么事……无枉就完了。”
张老大夫看着强撑着的小少年,沉默地伸手,不容分说地抄起小少年,将他抱上了竹榻,拉过一旁的毯子盖上,“您先好好休息吧。您现在的状态,再这样下去不行。”
“张老……”银有些不确定这个老大夫要做什么。
“我知道小离的计划。他们故意上了那条船,而我则在这些水匪的饭菜里放了些一旦运功就会生效的泻药,等一会儿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张老擅长用毒,但他却不喜欢把人毒死,专门喜欢用各种奇奇怪怪的毒物折磨人。
“咳咳,咳……”银掩唇呛咳了一阵,费力地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果然,用毒还是前辈狠。”
“你小子也不赖,原来那天丢的这瓶药是被教主您拿走的,本来是想给谁下毒?”那天指的是幽州城那场混战前夜。
当时,银其实是想把毒下在那桌酒菜里。这毒虽然很烈,但还是有药可解的,他曾想过用毒牵制住哥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没有得到回答,张老也不再追问,反而是关注起了外边的动静,“河边似乎打起来了,属下先去看看,如果有机会,就给他们下这剂猛药。教主,您……”虽然是打算出去下毒了,但还是不放心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咽气的小少年。
“我没事,不用担心。”银看出了张老的担忧,安慰他。
张老大夫欲言又止,终是没有点破,告退出门了。但身为大夫,即使他更精通毒物,医术也是会一些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个少年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了,心肺已经逐渐衰竭,随时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待到张老离开,银方才强撑的精神几乎在一瞬间散去,倒在榻上彻底昏了过去。
而在河边埋伏的水匪们如期等到了他们的船,这群水匪分出一些人假扮商船的船夫,为的是在这里两面夹击,除掉送镖的离未生一行。
离未生虽然带了几人,但也就只有这不到十人而已。他现在能指挥得了的,并且实力足够的,也就这些人了。
不过,正当离未生他们遭遇两面夹击的紧张时刻,张老下的泻药发挥了作用,害得那些水匪一个个很是“好看”。
可惜的是,张老的药下在食物里,因此也不是每一个水匪都中了招。其实,张老也并非是要帮离未生,自从银的“葬礼”之后,这位老大夫就无限期“离家出走”了,也是一个不慎落入了这帮水匪之手,恰好听说了他们要和离未生硬碰硬,就借机下药。本来是想趁乱逃跑,但遇上了银,他改变了主意,即使逃走也要带上这个小少年。
此刻,河边的这一战就如计划中那般打响了。虽然水寨的一大半人很是狼狈,但是归功于本身的人数多,而且这些亡命之徒据说都曾是当兵的,硬本事还是有的。因此,离未生他们虽然起初拼着不要命的狠劲暂时占了上风,却很快被逆转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