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岁月
儿时岁月
被禁食之后，银只能老老实实睡觉节省体力。
卿云和绪风两个被罗掌柜拦在了外面，不能进到银的房间里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了离未生，睡梦中竟然回到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出生在很偏远的西北边境，那边有着成片的荒原，村庄散落在荒原中。那里的人大多有着西域的血缘，相貌与汉人有些不同。但他的长辈都是汉人，据说是逃避仇家才躲到了那么荒凉的村庄里。
四岁那年，他以为自己会永远睡去，但是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光亮。因为高烧还没完全退去，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但眼珠已经转动着观察四周。
“前辈，前辈！”床边一个小少年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一串跑远的脚步声，边跑边喊，“前辈，他醒了！”
当年小小的银晕晕乎乎中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铺了垫子软软的床上，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只睡过土和干草堆起的“床”，这种软软的床只存在于哥哥讲的故事里。
床边跑回来的是一个穿暗红衣衫的十三岁小少年，身后跟着一位白衣的青年。
“孩子，你醒了？感觉还难受吗？”白衣的青年伸手探了探银的额头，“还是有些烫啊。好孩子，你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吗？”
那时候，银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在吃晚饭，哥哥突然拉着我去地窖里玩捉迷藏，然后我躲了起来，哥哥没有找到我。不对，他一直一直没有找到我，肯定是不来找我了，他骗了我。”
“你们村子所有人都死啦，你哥哥说不定也死了，所以他不能回去找你了。”暗红衣服的小少年口无凭栏地说出真相。
“死了？”四岁的银并不了解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白衣的青年轻轻抱起小小的银，将他抱入怀中，“我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看到那个村庄的时候，整个村庄只剩下你一个活着的了。一个人死了，意味着他永远不再醒来，从世界上消失了。”
“那我爹和哥哥呢？”银当年是和爹和哥哥生活的。
“他们可能也离开这个世界了。”白衣的青年有些于心不忍。
“他们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他们也不要我了吗？”银的眼中有些泪水，四岁的孩子眼神本是清澈无暇的，但此时却蒙上了阴霾。
“不，他们是爱你的。”白衣的青年试图纠正。
“你骗人！哥哥也是这么骗我的！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没有不要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当年，娘亲把他丢在了草垛里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到了夜里，冻得高烧一场，醒来后就再也没看到娘亲了。哥哥也说娘亲没有不要他们，但不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再也不管他们了呢？
“因为他们死了！”暗红衣衫的少年有些不耐烦了，“活着是好的，死了是不好的。他们死了，但是你还活着，所以是他们保护了你，就这么简单。”
四岁的银被这一吓，缩进白衣青年的怀里大哭起来。
“喂……”那少年似乎没想到银会是这个反应，伸手拉了拉银的小手，“别哭了，你是男孩子诶，不知道男孩子是不能哭的吗？”
白衣的青年只是一下下轻拍着怀里的小孩儿，“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银摇头。
“那么，跟我们走吧。我叫凌光，他是离未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白衣的青年安慰着还在哭泣的孩子。
一旁的名为离未生的少年也开口：“以后你要换一个名字啦，我来做你哥哥吧，我给你起的新名字叫‘小银’哦。因为你们西北的月亮是银色的凉凉的，这个名字是指银月哦，但是‘银月’就像女孩子的名字了，所以还是小银好了。”
“你们也会不要我吗？”银有些担心。
“怎么会呢！”离未生双手叉腰，“我们还能帮你找到害死你家人的坏人呢，还可以教你武功，以后亲手给家人报仇怎么样？”
四岁的银并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这个人承诺了一辈子不会丢下他。
“终于不哭了呢。”离未生满意地从身后拿出了一串糖葫芦，“吃吗？很甜的哦。”
那是银第一次尝到了糖葫芦的味道，虽然因为他还太小而且发着烧，被凌光给阻止了第二口，但是只要一口，他就爱上了那个味道。
还想要张嘴咬一口，嘴里却咬到了不知什么，苦涩的味道迅速蔓延。银从梦里惊醒，看着端着一碗药坐在床边的罗掌柜，眼里默默流露了一点不满。
“小少爷梦到什么了？”罗掌柜憋着笑，刚才他偷偷趁机往银的嘴里塞了一勺子汤药。
“没什么。”银现在不想理这个人，默默喝完药，拉过被子，钻进被窝躺下。心脏已经不难受了，所以平躺下来也没有关系。
罗掌柜离开后，银忍不住回想起当初的那一幕幕。他觉得，如果哥哥真的死了，他或许也不会疯了。
随着一点点长大，银知道了什么是死亡。虽然他不记得小时候自己的家人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是既然师父和离未生都那么说，他就暂且相信了。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突然要离开无枉，而且不允许他一起走。当初明明说过不会抛下他的……哦，不对，这句话是离未生答应的，师父从头到尾没有答应过！
十二岁那年，想到了这一点的银，感觉自己置身冰窖。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以为师父会永远陪在身边，但其实那只是一个误会。可是，师父为什么突然要走呢？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带着那样的心情，他闯入了无枉总部的地下演武场，喊住了即将开始比试的师父和离未生，自己拔刀攻了上去。他想证明给师父看，他有很努力，所以，师父你能不能不要离开，能不能别不要我？
结果，他赢了，但师父还是走了。是他还不够达到师父的要求吗？
所以，那年他紧接着给刚刚登上榜一的蝶梦的影下了战书，他要登上那个位置，要向师父证明，要让师父回心转意。
可是，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当他在那一天看到了擂台上那个玄衣的身影，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哥哥？你是墨哥哥？”
“小砚？”
“原来，你还活着。”明明站在擂台上对立着，但那时候银觉得手里的刀有千钧重，他竟然提不起，“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当年的那场捉迷藏也好，那之后的那么多年也是。
哥哥只是沉默片刻，然后坦然一笑，“小砚也已经长大了。来吧，打赢了，我就告诉你，我这些年的经历。”
“哥哥……”你真的要打吗？知道是我，还是要打？都说，榜上前十被蝶梦的影杀了一大半，交过手的非死即残。即使这样，哥哥还是要打吗？哥哥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那一天，他们只过了三招。第一招，银占了上风，因为对哥哥的绝望，他出招时满是怨念。第二招，银差点杀了哥哥，但还是没能真的将利刃捅入哥哥的喉咙。第三招，银的刀被哥哥挑飞了，哥哥毫不留情地在他身前砍过一刀，然后他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了。
那之后，银一直会想，如果哥哥确实死了，他或许会怀念哥哥，然后他会坐上榜一的位置，也或许总有一天他会接受师父离开的事实，毕竟师父从未承诺过不会离开。
但是，哥哥还活着。所以，小时候，哥哥是丢下他，自己逃跑了。丢下他在一个很可能会死的地方，自己逃走了。明明说过会一直在的，竟然自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