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寨
黄河水寨
直到出了洛阳城,银都对自己做的决定有些犹豫。他不想要离未生去送死,但他也不想去见他。
虽然内心会犹豫,身体却替他做出了选择,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市上卖马的地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当然需要骑马了。而且,只怕是现在马儿都追不上已经离开了半天的离未生他们。
牵着马儿走出了城门,银咬牙撑着疲倦的身子上马。从凌光阁一路出了城,这是他这两个月来去的最远的地方,但这还只是开始。
擡手按在胸口,试图安抚已经凌乱的心跳。“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登船,只能直接去水寨了。”擡头看了看夜空,深吸一口气,抓紧缰绳,踢一下马肚子,马儿在夜色中跑了起来。
马儿飞奔带起的风,掀开了斗篷的兜帽。一开始,银还会抽出一只手将帽檐重新拉好,但次数多了,他也放弃了。反正深更半夜的,路上也没人。
马背上的颠簸,害得他现在很难受,心跳凌乱地难以正常呼吸,自己完全可以察觉到心跳和呼吸的突然漏拍,胃里也难过地想吐,但真的吐却根本没有一点作呕的意思。
“马儿啊,你跑稳点……”银手里抓紧着缰绳,身体趴在了马身上。他已经累得坚持不住了,若是再不睡会儿,也快要因为脱力而昏迷了。闭上眼睛趴在马上,心里默默期望着不要被摔下去,也希望马儿不要偏离方向。
伏在马背上,几乎只一瞬,银就睡过去了。睡梦中,再次忆起了小时候学骑马的时候。
那时候,虽然银在刀法上很有天赋,很快超过了离未生。但是对于骑马却不擅长,一个原因是他的身高不够,总是控制不好马儿。好几回被马儿掀翻落下,都是离未生飞身过来接住了他的。
当时,师父还说:“小离,别护着他。没有摔过是学不会骑马的。”
离未生却笑答:“前辈,我要是不抢先出手,接住小银的就是您了。您若是真的不想管,怎么自己上前来了呢?”
“一个两个小混蛋。”师父笑骂。
“这马太不听话了。”那时候银差不多是七岁。
离未生牵来了他的马儿,翻身上马,一把拉起了小小的银。
那回,银被离未生护在怀里,小手抓着缰绳,然后离未生的手握着他的小手。有些疑惑地擡头,却对上了离未生的笑意。
“记住这种感觉。”离未生带着银,让坐下的马儿开始走动,慢慢跑了起来。
后来,银虽然学会了骑马,但是也仅限于能骑马赶路的程度。在速度上,他从没赶上过离未生,而若是要在马上打架,他是完全不会的。也是因此,在无枉那些年,每逢出远门,他都干脆蹭离未生的马,许是从小就习惯了,他蹭得理所当然,离未生也总是欣然答应。
“啊!”突然的一下失重感,惊醒了昏睡中的银。幸好只是因为马儿的跳跃导致的失重感,确定了没有掉下去,银也算松了口气。但是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令他有些头晕目眩起来。许是被吓到了,这会儿的心跳又快又强,即使不用擡手覆在胸前,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下心跳。
天快亮了。银注意到了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也顺便根据日出的方向判断了马儿跑的方向没有问题。他不希望被认出来,但是马儿跑起来的风劲太大,兜帽总是被吹掉。为了避免麻烦,他不打算走大路,当然,这也是他们以前执行暗杀任务时的习惯。
太阳一点点升起,八月中旬虽已入秋,但气温还是很高的。前几日只在房里待着,总是会觉得冷。但今日,在外边虽然吹着风,却感觉有些热了。
黄河的滔滔水声逐渐传入耳中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在马儿跑了九个时辰后,银终于赶到了水寨的附近。此时的水面过往的船只也有不少,但河面很平静,毕竟那些水匪也不是见船就劫的,他们对于商船和粮食更有兴趣一些。
沿着黄河边骑马又跑了一段,转进一条支流,河滩边树林阴翳,水寨就藏于林深处。
忽地,马儿失了平衡,将还在观察着林子的银抛下了马背。
“咳……”受到坠落地面的冲击,银呛出了一口血。擡头看去,跑了一夜的马儿已经力竭而死了。马儿一般全速跑一两个时辰就要停下来休息的,但是为了赶路一直强迫它跑了。
银在心里默默谢过马儿,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及时地调整了落地的姿势,也幸好这里是河边的草地,泥土软软的起了缓冲作用。
起身后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晕眩,银擡手扶额。摔一下就这么严重吗……剧烈的头晕令他难以站稳,膝盖一弯跪倒在草地上,胃里翻上来的酸水也喷在了草地上。
这个样子,根本没法赶路了……
失去意识前,银在心里默默骂着离未生:总是能闯祸,总是要我帮你收拾残局,就算我已经这样了,还是不能清净啊……
或许真的是应了第一次见面那句“我来做你哥哥”,离未生对银一直很照顾,银也习惯将离未生作为最后的依靠。这样的关系令他们总是为彼此操心,离未生试图让银远离危险,而银总觉得离未生谋略不够容易掉进陷阱,于是他们早已习惯了去救彼此。
虽然在幽州的时候,银差点信了离未生的背叛,但是那时候听到了离未生喝退其他人,也知道离未生喂了他那颗丹药。冷静下来之后,银早已明白离未生并没有要害他的意思,所以即使他心里刻下了恐惧,他却也不恨离未生。
朦朦胧胧的半昏半醒中,银听见了有人靠近。
来的是两个水匪,他们看到了倒在林子里的那个藏身于黑斗篷下的少年。“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小心,去看看。”
“是个小孩?这小孩好像还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马都死了,应该是落下来摔晕了吧,怎么着?”
“老大的意思是,看到可疑的人,直接杀了不问缘由。”
“诶,等等。小孩子的话,抓回去培养不是更好?我看看是个男孩女孩?”
虽然还不能对外界做出什么反应,但是银能感觉到有人摘下了方才正巧将他脑袋罩住的兜帽。
“是个男孩呀,不如就抓回去吧。”
“等等,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孩眼熟?好像在哪……啊!老大贴的那几张无枉杀手的画像里是不是有个挺像的!”
“哪个?啧,你这么一说倒确实。但是那个谁不已经死了嘛,江湖上人尽皆知,说是被心悦之人背刺了什么的。”
心悦之人是什么鬼……银不知道在他留在凌光阁里的这段时间,说书人已经把关于他和离未生的故事编成了一段缠绵悱恻相爱相杀的爱情故事。
“说起来,如果我们把这小孩好好栽培,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出去吓人了?冤魂索命什么的,想想就兴奋。”
“得,去请示一下老大。你把人带过去,小心别死了。”
虽然这句“小心别死了”在旁人看来很奇怪,但银却有些佩服那个人的直觉。银一直没有浪费力气,一直躺在地上听他们胡扯,就是打算用仅有的力气,趁他们靠近的时候再动手。不过,既然这两个人要带他去见“老大”,那就干脆再“装死”一段时间吧,让他们带他去水寨里,也省得自己走了。
过了不多久,这两个人就轻声喊着“老大”。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好像是有人从草丛里钻出来了,“你们两个不是应该在后面巡逻吗,跑这来干嘛!还有,那个是什么?”
“老大,我们在后面捡到个孩子,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孩子?”那个老大的声音充满了嫌弃,“小陆马上要把无枉的人引入陷阱了,你两只管好好守着后面,别捡东西来碍眼。”
“可是这个小孩长得和无枉的教主很像啊,一会儿万一搞不定对方,还能拿来做人质呢。”
“是有点像,但你们是白痴吗?无枉自己宣布的死讯,你拿替身去骗无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