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师父
送别师父
有的时候,银会怀疑他的师父是不是也会什么术法,不然,为什么他一觉醒来的时候,这个房间中间不知何时冒出来了一截截的很多栏杆,而问题的关键是,他竟然没有听见敲钉子的动静。
银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天空才蒙蒙亮。这是七月的天,天空这个色彩就说明了时间真的还很早。
但是,房间里只有他自己,师父不知去了哪里。
银伸手在床边撑了一下,突然察觉到自己按到了什么东西。回头,发现了一套衣服,样式很简洁,和自己一直习惯的穿着差不多,只是颜色是灰扑扑的,给人一种混入人群绝对找不出来的普通感。
师父是担心着装太吸引视线会带来隐患吧。银展开衣服,自己穿上,衣服的长短很合身,只是穿在身上稍微有些松。衣服下还叠着一件黑斗篷,披上,戴上兜帽,帽檐做的特别大,完全能够遮住面容。
换好衣服,师父依然没有出现。银知道师父是真的没在房间里,如果他在外间,听到了自己换衣服的声音,应该是会过来看看的。
银在床沿上稍微休息了一下,眼神一直看着不知怎么冒出来这些栏杆,看着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不是凭空多出来了几截栏杆,而是整个卧房的地面上都多铺了一层木制地板,这些栏杆是用榫卯结构直接固定在这层木制地板中的。难怪他没有被吵醒,想必这些木板都是拼接起来的,而不是用钉子固定的。
有些好奇这些栏杆的用途,银扶着床角小心地站起来,向着床边最近的一截栏杆伸手,抓着栏杆站稳了,慢慢移动身体的重心,跨出一步。
很突然地,银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这些栏杆是用来做什么的。扶着这截栏杆,小心地从中间留的比一人略宽的缺口中走进两排栏杆中间。然后双手撑着栏杆,一点点顺着走,果然一路走到了房间的门口。
凝神听了听,门外很安静,应该不会被人看到。
擡手轻轻开门,凌光阁的气派第一次映入眼帘。银低头看了看脚下,目测了一下酒楼走廊栏杆距离房门的距离,直接伸手够不到。看来师父的意思是让他先在房间里练习,等能自如行走了再出门吧。
不过,银还是想试一试。调节身体的重心向前,双手松开了房间里的栏杆,同时向前跨出一步。似乎能行?
但心里的高兴还没落地,膝盖已经一软,左手指尖勉强搭到走廊栏杆边缘,但身体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走廊上。
“咳,咳咳……”直到这时候,银才意识到,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即使就这么坐在地上,双腿都在微微颤抖。
走廊的一头传来脚步声,这个节奏是师父。
银擡头,看着师父从某处转角后面走出来,朝自己走来。原来师父一直躲在那里,就是想看看他醒来后会做什么吧。
“有摔疼吗?”凌光单膝跪下,凑过来检查银的膝盖,这一下竟然已经有乌青了。
“这点磕碰,不算什么。”银确实不在意这种小伤。
凌光小心地抱起了徒儿,往房间走去。
银下意识地反抗了一下,却没能推开师父,反而被师父抱得更紧了。
“别动。这是最后一次,让为师再抱抱可爱的小银。”凌光说的可爱,永远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在你面前乖巧时而撒个娇,一转身就调皮地杀人放火吧。
银安静下来,伏在师父怀里。他听懂了什么是“最后一次”,师父今天就要离开洛阳了。而等师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能恢复到自由行走的程度,师父就没有理由再这么做了。
被抱回了床上,银安静地坐着,看着师父替自己乌青处上药。他心里已经明白,今后他再摔倒的话,就只能自己在地上坐到有力气再站起来为止了。
安静地上完药,凌光拉开了床头矮柜的抽屉,将里面的瓶瓶罐罐和一叠纱布都拿了出来,一一给银说明:“这盒药膏是用于皮肤没有破损的外伤的。如果破皮了先清洗伤口,然后用这个药水消炎,再敷这个药膏,纱布也在这边,如果不够用去找老罗。这个黑色瓶子是胃药,一般不要吃,实在痛得受不了的时候吃一颗。这个蓝色瓶子是退烧药,但一般温度不是很高也不需要,告诉老罗,他会煎汤药来。这个青色的瓶子是心脏的急救药,你带在身边,不舒服的时候记得吃,然后好好静养休息。”
凌光从头到尾没有说要走,但句句透露着很快要离开的意思。
“师父。”银似乎是不由自主地轻唤出声。
凌光擡头,“怎么了?”
“会离开很久吗?”银右手按着左手,压下了因为心底冒出的寒意而导致的颤抖。
“大约两到三个月。”凌光的估计是稍微放大了一些说的。
“嗯。”银点点头。
“小银如果身体恢复了,想要离开,和老罗说一声就行。但……最好还是留在这,你现在无法运功,独自离开太危险。”
“我知道。”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独自离开,因为师父说过有续接经脉的药方,虽然药材难找齐,但他可以等,他要在这里等到师父回来,等到药材找齐。
一股冰凉的触感突然落在银的手上,令他下意识地一收手,然后低头,看到了方才碰上的是一把封在鞘中的袖中短刀,和师父的那把刀很像。
“给你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拔刀。”凌光将短刀放在了银的手上。
“嗯。”银听话地点头。
凌光无声轻叹一口气,起身再次擡手揉了揉银的脑袋,“那,为师就出发了。小银之后缺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和老罗讲。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嗯。”
“好孩子。”
于是,七月初五的早晨,凌光离开了洛阳,戴着韩念月送的手镯。他不知道的是,这枚手镯有着定情信物的意义。
师父离开后,银默默地把摆满了床头矮柜的瓶瓶罐罐,再次分类一一放回抽屉里。师父故意拿出来不放回去的目的,想必就是要让他自己放一遍,这样才能记得更清楚每种药都在抽屉的哪个位置吧。
摆到最后一瓶了,轻握着青色的瓷瓶。银犹豫了片刻,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确实会用得上这个药,但他就是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自己从今往后都一直是一个病人了,不想承认自己离了药可能随随便便就会死,不想承认自己要靠这些东西来续命……
闭上眼睛,将最后的瓷瓶扔进了抽屉,关上抽屉不再理会。
对,他可以的,他才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小少爷,”罗掌柜端了每天调理身体的药进来,“这段时间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银接过了罗掌柜递来的药碗,闭上眼睛,一口气喝完。药还是一如既往地苦,但他已经习惯了,不会再因为苦药而作呕。不过,今天师父离开了,还是想要点补偿呢,“罗老,有糖葫芦吗?”
罗掌柜有些为难,“小少爷,老爷特意叮嘱过,说山楂伤胃,不让给小少爷吃糖葫芦。若是小少爷嫌这药苦,属下有些糖块,可以……”
“不用了。”银打断了罗掌柜的话,无奈地看向窗外的天空。师父准备得还真是充分呢,本想趁机骗几串糖葫芦,看来是没机会了。
罗掌柜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若是……小少爷实在想吃,属下也可以偷偷去买一串。但只能一串,一个月一串。”
“算了,既然师父交代过,我就不害你受罚了。罗老,你出去吧。我困了。”其实并不困,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