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绪风
卿云绪风
师父离开洛阳的那天，银“睡”了一整天，其实他没有睡着，只是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有想，视线一直看着窗外的天空。期间，罗掌柜送来的药和食物倒是都乖乖地吃了，但是整个人变得有些死气沉沉的，没有了前几天的精神。
“咳咳……”晚饭时，银时而停下来咳嗽一下。
罗掌柜有些担心地伸手，想要触碰银的额头，但却被躲开了。
“我没事，只是有些咳嗽，可能是之前着凉了还没好。”银明显地拒绝了罗掌柜的关心，他习惯于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弱点，而罗掌柜对他来说基本算是外人，虽然是比较可信的外人。
“小少爷，您之前……总之，您的身体尚未恢复，还需要静养，心里也不宜思虑过重。”罗掌柜差点想告诉银，他不是简单的着凉，现在只是勉强脱离了生命危险，如果不注意导致病情反复，怕是更难救治。但罗掌柜也答应了凌光，不把这些告诉银。
“我知道。你退下吧。”银现在赶人连借口都不编了。
罗掌柜应声离开，看到银现在这个状态，他就理解了凌光的选择。只有让银相信他有痊愈的可能，才能牵制住这个孩子最后的理智。如果他知道了，经历了那夜的高烧，他的心脏已经开始衰竭，再无法复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这几日的早晨似乎都不是很太平，好容易度过了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次日清晨，银再次被楼下的喧闹声吵醒。
今天的大堂里似乎又来了两个令罗掌柜束手无措的不速之客，其中一个一进门就大喊：“罗老前辈！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见您！当年您和凌光前辈一起隐退了，既然您在这儿，那么这凌光阁果然是前辈开的？”
这个声音，银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代号“卿云”，是银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玩伴之一，不过卿云比银大了五岁，随着他们各自长大，逐渐玩不到一起去了。而当银成为了教主之后，他们就几乎再没有私下见过面了，每次碰面都是为了公事。
不同于卿云的大大咧咧，来的另一个人就稳重多了，“前辈，我们有要事相商，可否让我们见见凌光前辈？”
这个稳重的人，银也认识。这个人代号“绪风”，和卿云同龄，他们两个人每次都组队一起做任务，不做任务的时候也整天处在一起，所以他们都是和银一起长大的，但都逐渐疏远了。
与他们疏远的原因，银非常清楚。当他成为教主后，他需要考虑的是无枉的利益，所以他必须根据人的能力来选择重用谁，而不是和谁关系好用谁。但卿云绪风两个，在无枉的杀手中处于不上不下的实力，普通的任务可以完成，但是有难度的就不行。而那些需要教主亲自安排的任务，没有一件是简单的。
楼下传来了罗掌柜的声音：“抱歉，凌光不在这里，二位请回吧。”这是冷淡拒绝的意思。
“前辈，您忽悠我们吧？”是卿云，“凌光前辈当年在位的时候，您就寸步不离地辅佐，就连归隐都要一起走。怎么可能不在一块儿？再说了，我们有人看见了的。”
“看见了什么？”罗掌柜的音色透出了一股要杀人灭口的意味。
“就几天前，有个兄弟看到凌光前辈走进了这里，据他观察，前辈就住在这里。”卿云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命危矣。
绪风赶在罗掌柜回应前插话，“前辈，抱歉，我们没有威胁的意思。实在是事态紧急，恐怕除了凌光前辈，没有人能够稳住局面了。我们今日多有冒犯，等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为了无枉，请让我们见到凌光前辈！”
罗掌柜似乎沉默了很久，最终回答：“你们先把事情同我说，到楼上来吧。”
之后大堂里便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三楼的走廊另一头走过去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凌光阁的三楼房间不多，但每一间都有专门的用途，比如凌光自己的房间，比如专门给余霁她们留的房间，再比如此刻三人去的那间专门见江湖故人的房间。
听到了那边房间门合上的声音，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也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会令这两人这么着急？许是起得急了，坐起来的一瞬间，银觉得胸口一滞，轻咳了几下才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换好衣服，戴上兜帽。银慢慢扶着栏杆往门口走去，其实他要是真的想做点什么，对自己也是极狠的。即使走到门口时，身体已经传来了虚脱感，但他只是靠在栏杆上擦了擦汗，就开了门。
看着其实距离不远的走廊栏杆，银昨天已经想过了，他之所以没能抓住走廊的栏杆，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昨天太过依赖了。那个时候，他是先伸手去够栏杆的，这就使得身体的重心已经前倾了，如果不能一步之内够到，会摔倒是必然的。
所以，今天他只要……银深呼吸了一下，稍稍缓解了越跳越急的心脏，然后松开了屋内的栏杆，向着外边迈出一步、两步，这差不多是他现在独立行走的极限，但却正好在摔倒前双手攀住了走廊的栏杆，稳住了身体。
银双手抓着走廊的栏杆，俯身急喘了一阵。双腿一直在颤抖，从体力上来说，他应该坐下休息。但是……擡头看了一眼走廊另一头的那间房间，咬咬牙，几乎将身体一半的重量压在了走廊的栏杆上，但还是坚持一步步走过去。
清晨的凌光阁还没有开始营业，所以楼下大堂并没有客人。但是罗掌柜他们此刻在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既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外面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当然趴在门上偷听除外。
银走到那边门前的时候，依着走廊栏杆慢慢坐下来，闭目缓了一下，等自己的呼吸平复了才往门口挪了挪，最后这几步距离他也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挪过去，反正没人看见。
小心地趴在门缝上，银首先听到的是罗掌柜的声音：“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凌光去才行？教中难道没有德高望重的人了吗？”
“哎呀，真是急死了！要是有人，我们还来求前辈做什么！”卿云已经暴躁了。
“你们两太过紧张了，每一次教主的更换都有不认同的人，新上位的人要么凭借实力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要么铲除异己杀伐果决。离未生想要兵不血刃收复教中众人，就必须有足够的实力、证明给他们看。不然，打一架反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罗掌柜说的很无情。
“这不一样！”卿云拍桌子大喊，同时响起了凳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像，想必他是拍桌而起了，“无枉历史上确实只有第一第二任教主交替的时候是兵不血刃的，那还是因为那两位是夫妻自己换着玩。但是，以往反对的人都是小部分，或者如果上位者确实没有那个能力，被迅速拉下台，那都是正常的。但是！如今支持离未生的、反对他的、想要拉帮结派自己上台的、打着复仇的名义搞分裂的、还有不服管为非作歹的……如果凌光前辈不出面，无枉就会四分五裂了！”
绪风也接了话：“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重点是，昨天我们得知有一部分人打着复仇的名义，打算设计除掉离未生他们。那伙人正试图拉拢其他不服从离未生的人一起设计阴谋，很不巧我们两个虽然也不认可离未生，但更不认同这种阴谋诡计。平心而论，如今无枉的最强者确实是离未生，虽然他不配当教主，但别人更不配。若是凌光前辈愿意出面调解，我相信能够安抚一大半兄弟们的情绪，毕竟凌光前辈作为小银的师父，如果他能够接受离未生做教主，别人就没有‘刀’可使了。”
“那若是凌光也不支持离未生呢？”罗掌柜试探。
绪风答得很快，显然是有准备的，“即便如此，只要凌光前辈出面，就一定能避免无谓的伤亡。前辈不会单纯地否定离未生，却不指明谁适合成为教主的。”
不得不说，绪风对于凌光的了解还是有点正确的。虽然凌光可能真的不会指出谁来当更好，但他一定会拎着离未生离开这个烂摊子。大概就是：“你们爱谁上位谁上位去吧，我养大的崽子，即使不是徒儿，也不留给你们欺负，带回家给自家小徒儿欺负去。”
罗掌柜只略微沉默，再次回答：“抱歉，如果凌光在这里，他也会说孩子们的事情让孩子们自己解决。”
“前辈！”绪风也有些着急了。
罗掌柜起身道：“凌光昨日已经离开洛阳了，我亦不知他此刻在何处。你们二位是去是留，请自便。若要在此等候，请记得按住店的价结账，这里好歹是一家酒楼。”
罗掌柜说着转身开门要走，却愣在了门口，因为他看到了靠在走廊栏杆边的银。
银在听出了罗掌柜不想谈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攀着走廊的栏杆站起来了，毕竟他也不想被别人看到他坐在地上的样子。
“可以让我，和他们谈谈吗？”银是看着罗掌柜的，不过兜帽完美的在他的面部打下阴影，旁人难以辨认阴影下的容貌。
罗掌柜还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那天安慰凌光“也许会有惊喜”的是他自己，但眼前这位小少爷带来的何止是奇迹，有时候他都会怀疑那是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