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一二八秦善
秦灼当夜入驻流云关,安顿下来已近天明。萧恒先点了盏油灯,给他处理伤口。
褚玉绳没下死手,但下手也不轻,这么一来冷天冷雨倒成了好事,成全了敷伤的天时地利。萧恒手指一碰到秦灼嘴唇,秦灼当即嘶声一闪,把萧恒指尖的药粉吹落了。
萧恒目光暗了暗,轻声说:“忍一忍。”
陈子元抱臂立在一边皱眉头,“不至于吧殿下,从前把腿砸断咱都一声不吭。就这点破皮,疼成这样?”
秦灼半张脸捂着冷帕子,冲他掀起眼皮,“滚。”
陈子元一出去,室内气氛安静下来。萧恒蘸了水,将药粉调匀,这才探手再抹秦灼嘴角。秦灼笑着要接手,“我自己来。”
萧恒已将药涂好,擦了擦手,端过一碗晾好的药。
秦灼忍不住笑道:“又是内服又是外敷,一会别连什么救命的保胎的都端来了。你瞧瞧,没破相吧?破相了留不住君心,怕将军另觅新欢不要糟糠。”
他扯动嘴角淤伤,眉头又一皱,萧恒当即道:“少说话。”
秦灼放下药碗,继续揶揄:“只咱们两个,少说话,我可就动别的心思了。”
萧恒看他一会,接过空碗,“他怎么跟你讲的。”
秦灼叹道:“褚家一双玉郎,算是收在我麾下了。我不还手还真不是因为愧疚,只有叫他出了这口恶气,他才会断了芥蒂,诚心归服于我。”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鉴明的母弟和褚玉绳的父亲俱在王都,他投奔我,是做好了家破人亡的打算。能有这么个兄弟,晟郎此生不枉。”
萧恒道:“所以褚山青虽然弃刀,却要求将他关押狱中,全部褚家军也一律软禁。”
秦灼颔首,“这样一来,褚氏是被俘虏,而非归降。”
萧恒道:“他想保一家老小。”
秦灼将脸上的帕子拿下来捏在掌中,“以秦善之阴狠猜忌,他这一出只是聊胜于无罢了。最万无一失的法子,是叫我割下他的首级,像送秦煜脑袋一样送给秦善。这样满朝皆知,褚山青是不屈而死的一名良将,秦善再狠毒,也没有祸及褚氏一门的道理。”
萧恒道:“你不愿意。”
秦灼冷笑一声:“褚山青死不足惜,若因此叫我和鉴明生隙,那才是得不偿失。”
萧恒道:“王都褚氏难以转圜了。”
秦灼看向手指,虎头扳指已戴好,映着灯火光辉熠熠,很像血迹斑斑。他揩了一下,那血红的光点仍在。
秦灼笑了笑,“命哪。”
***
冬雨催过北风,岑知简咳得更厉害。
自从出松山后,岑知简气色明显不好,不叫人诊脉,只自己配药煎吃。萧恒本想送他回潮州,不料岑知简却执意跟随南下。但他既无力运筹帷幄,又不能上阵杀敌,没人猜出他力求同行的目的,包括梅道然。
夜深人静,卧房前竹帘低垂,帘前梅道然矮身蹲下,揭开药炉盖子。
药渣已经清理干净。
门上响起笃笃两声,梅道然回头,见岑知简立在门口,雪白中衣外披一件道袍,影子纱一样织了梅道然一身。
梅道然脸不红心不跳,撑膝站起,“你吃的什么药?”
岑知简手中捏着一管什么,像一枚带刻痕的竹子,下一刻已拢回手里,从袖中摸出纸团,兜手抛给他。
梅道然打开一看,竟是一张药材单子,他仔仔细细看一遍,皱眉问:“肺病又厉害了?”
岑知简从椅中坐下,将道袍从肩上揭下来。
梅道然将药方叠好,皱眉说:“我去和将军说,送你回去。”
岑知简手中袍子往扶手上一摔,直直盯着梅道然。
梅道然道:“南方湿冷,不好养病。”
岑知简连嘴型都懒得做,胸口起伏着看向他。
梅道然说:“流云关既已在手,秦少公和将军不日就得进军,决战之际兵荒马乱,你保重好,他们才能安心。”
岑知简做了个手势:我可以同行。
“岑丹竹。”梅道然盯着他,“你为什么不肯走?”
门外冷风闪动,岑知简袍摆哗然开合,又白鹤一样敛翅低垂下去。他也看向梅道然,说是看不如说望。
梅道然心里一咯噔,那种感觉说不好,正要开口,已听庭中脚步声叫喊声大起。
他冲出门时秦灼已快步走到庭间,冯正康已扑到脚下,低声叫道:“殿下,秦善下令诛杀褚氏家眷,谁知那晁舜臣非但不劝,还请奏下赐褚氏鸩酒,死后曝尸荒野以作警示!褚山青听了消息在狱中昏死过去,鉴明他哥俩已经疯了!”
秦灼外衣还没穿好,边套边快步赶去,低声问:“消息属实吗?晁舜臣请奏处以极刑?”
冯正康恨声道:“千真万确!就丢在王畿荒山里喂狼,多少人亲眼看着晁舜臣带兵进山抛的人。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鸟,为了讨好秦善这样歹毒的计策都肯献,鉴明他弟弟今年还不满七岁!”
梅道然当即转头嘱咐岑知简:“你睡觉,我去找将军一趟。”
静夜陡生波澜,堂前吵嚷怒骂不断,似乎是秦灼到了,片刻安静后响起痛哭之声。等萧恒走出来,堂中已然振臂叫喝连成一片,誓杀昏君,重匡社稷,迎还少公,光明当立。
萧恒沉声说:“秦善率兵出征,诛杀褚氏家眷看来也有祭旗之意。传令下去,检查辎重,准备开拔。”
梅道然站了一会,问:“将军,你看明白了吗?”
萧恒扭头看他,梅道然看着他的眼睛,“褚氏家眷之死,蹈的是秦晟覆辙。对秦少公来说,究竟是心中惋惜还是天赐良机,不一定。”
萧恒问:“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