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两人避开人群,磕磕绊绊地走到卫生间,程应晓扑在水池边就开始干呕,他心里清楚,恐怕是那一管肌肉针的药效过了,虚不受补的身体要将透支的体力尽数反扑回来。
胃部一下一下向上挛缩着,他晚上没吃几口饭,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反胃的感觉却愈发严重,程应晓一边干呕一边呛咳着,手指紧紧扒在水池边,用力到充血发白。
“哥,怎么出这么多汗啊!”余晖从后面紧紧揽着程应晓,这才没让他直接跌在地上,他的手抚上程应晓一跳一跳的胃袋,立马被那里剧烈的挛缩吓坏了,“是胃又难受了吧。”看着程应晓呕了半天,却只吐出来几口未消化的米粥,混合着胃液,余晖担心的几乎要破音。
程应晓无力回应他,仍旧干呕个不停。
余晖架着程应晓慢慢走出卫生间,让程应晓的手搭在他脖子上,方便稳住身形。程应晓的额头软软地蹭过余晖的脖子,呼出的灼热气息打在余晖脸上,让他担忧更甚。
余晖在卫生间的水池边给程应晓掐了好半天止吐的穴位,才堪堪止住恼人的干呕,卫生间热气不足,余晖看他稍微恢复些气力,便赶紧把人搀了出来。走了不算短的半截路,程应晓的喘息一声粗过一声。
“哟,这不是程总吗?怎么了这是?”
程应晓隐约听见有人和他说话,一只手暗暗握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维持大脑的清明。
“刘总见笑了,我久不应酬,不胜酒力。”程应晓勉力抬起头,佯装醉态,脚步还有些踉跄。
那位刘总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程应晓,然后呵呵一笑,“程总酒量退步了,这么几杯红酒和香槟就扛不住了,好久没和程总聊天了,我还想和程总再喝两杯呢。”然后他的目光扫向一旁的余晖,“行了,快扶你们程总去休息会儿吧。”说完迈开长腿往前走了。
总算应付过关,余晖快步架着程应晓往酒会后门走,怀里的人步伐越来越凌乱,突然,步子一顿,整个人软倒下去。
“哥!”余晖不敢大声喊,压低嗓音焦急地唤他。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不敢耽搁,打横抱起软倒的人,快步往停车场走去。
在他未曾注意到的角落,一部手机录下了全过程,然后将视频发了出去,随后立即拨通了电话。
“程应晓身体肯定有问题,查,查他的病例和住院记录,我要详细的。”
“我知道他的信息保密程度很高,怎么查是你们的事,我只要结果。”
“尽快。”
短短几句话电话便被挂断了,手机屏幕被按灭,那个身影又混入酒会繁杂的人群中。
余晖来不及告诉赵天旻,也不敢用这个地方的司机,他明白程应晓的意思,他的身体状况是要保密的,为了安全起见,他只能自己开车。
车子开出瑰丽的庄园,酒会的璀璨灯火被甩在身后,在后视镜中只余一个光点。
程应晓被余晖抱放在副驾驶座位上,座椅被放倒,他半躺在上面,虚汗一层层往外冒,汗湿重衫,身体一直在吸冷,他的意识时断时续,脱力地躺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和我说说话!”余晖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关注着身边的人。
“冷……”程应晓听见余晖的声音,意识回笼了几分,他恍惚间看见余晖紧绷地下颌线,眼神里尽是担忧和着急。
车子一个红绿灯前停下,余晖拿过自己扔在后座的衣服,给程应晓盖在身上,没来及仔细看看他的脸色,信号灯就变绿了。
程应晓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再也支撑不住,歪头彻底睡了过去,一只手覆在他额头上,余晖感受到手心的传来灼热的温度,心里一沉,脚下的油门加大了马力。
“先别睡,哥!先别睡!”余晖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声音着急得变了调。
剩下的半程路,余晖几乎是单手开过去的,一只手覆在程应晓额头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掌下的温度不断攀升,烫得灼人,手掌下的身体微微打着摆子,似乎衣服也无法阻挡热气从他身体中溜走。
余晖一抬手把空调温度开到最高档,自己热得浑身是汗,却还是稳着心神平稳地开到了目的地,总算把车子刹停在急诊门口。
副驾驶上的人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余晖把他抱下车来,快步往急诊跑去,程应晓的一只手从余晖怀里垂落下来,软哒哒的,随着步频来回摆动着。
余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脑袋无力地后仰,面色坨红,呼吸不畅微微张着口,却听不见半分声音,安静得让他害怕。
“医生!医生!”
很快有医护人员推着平车跑来,把程应晓安置在上面,快步跑进抢救室,余晖也推着车往前跑,直到被抢救室的大门阻拦住,才垂着手开始了坐立难安的等待。
期间他只给赵天旻发了条信息交代情况,再没看一眼手机。
深夜的急诊还是那么多人,狼狈地、嘈杂地被锁困于这一方浸满消毒水气味的天地,等待着命运的宽恕或审判。疾病面前,所有人都褪去了名利身份等身外之物,只余一身骨肉,来与病魔抗衡,家属源源不断地祈祷,在此刻显得既单薄又无力……
不到一个小时,程应晓就被推了出来。
“精神和身体都过度劳累,体质实在是不太好,病人现在高烧退不下去,他胃里没东西,我们不敢打退烧针,先物理降温,等人醒了让他垫点东西再挂水吧。”医生简要地交代了病情,就把人推回病房了。
回到病房,余晖先给他消毒换衣服,发烧的人免疫力几乎为零,现在绝不能让他有感染的风险,否则真的会危及生命。他用酒精反复擦拭着程应晓的四肢,额头上的冰毛巾换了一条又一条,来势汹汹的高烧却没有半点儿退却的迹象。
病床上的不受控地蜷缩成一团,单薄的肩胛骨在纯棉病号服下颤抖着,越来越剧烈,几乎是浑身痉挛了起来,余晖扑到他身前按住他不停抖动的身体,却听到了他口中脆弱的呢喃:“妈……妈,咳咳……小”
“我在呢,我陪着你呢。”余晖忙不迭回答。
抬手用体温枪测他的额温,电子屏上赫然显示着39.8摄氏度,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刺破了寒夜的寂静,夜班医护推门进入病房。
“压舌板,快!”
护士按住程应晓不断蹬踹的双腿,“家属去按住他的胳膊,别让他伤到自己。”
“血氧一直在掉。”
“地西泮静推,冰毯!”
在医护人员的一番忙碌下,刺耳的警报声总算消失了,余晖赶快在他腰间垫起一块厚毛巾,避免乍冷乍热腰伤发作,又按照医生的要求,把人扶起来硬灌下几口糖水,失去意识的人无法吞咽,余晖耐心地按摩着他的喉咙,总算喂进半杯。
程应晓无知无觉地昏睡着,眉头却像解不开的死结,定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
生病的是程应晓,余晖却觉得自己也遭受了一番皮肉之苦,程应晓受的罪如同在他身上来了一遍般,让他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随即他又苦笑一声,如若世界上真有换身而替的药,只怕他会抢着去买,事实上,根本没有这种好事,程应晓遭的罪,他半分都没体会过。
清早护士来查房,程应晓还没醒来,只好给他打上营养液,免得身体透支,无法进行后续治疗。
程应晓的一只手因为长期注射已经肿了起来,几个指尖紧绷绷的,从胳膊一直凉到手指,余晖来回摩挲着这条胳膊,试图把它搓热一点,忙了大半天却收效甚微。
好在退烧针打下去,到凌晨天蒙蒙亮时,程应晓的烧已经渐渐开始退了,余晖才算喘过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