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五十四章成全。
第54章第五十四章成全。
被拘在皇宫的第二天,太子亲自来了天水阁,来拜访自己未来的岳祖、岳祖母。
来时姜漓正在给宋吟之扯白发发,对着光线看了半天,有些辨不清头发的颜色,宋吟之一阵无奈,道:“还是算了阿漓,我老了,你也老了,这白发就任它长罢。”
姜漓“哎”地一声长叹,同样发出白驹过隙不饶人的唏嘘,说:“我叫逸凡那孩子过来。”
话刚落,修长的身影映入铜镜,照不全上半身,只能照见腰间悬着的玉饰青绳,接着玉石流泉般的男子嗓音响起:“阿祖,我来罢。”
姜漓惊然转眸,就见华贵不凡的太子立在她的身后,伸手替宋吟t之将那根白头发拔去。
明亮光线下,那根白发颜色近似无,被太子修长的手指拈在指尖,宋吟之回头看向太子,与太子漆黑清冷的双眸沉默对视,半晌道:
“这皇宫老朽还是第一次来,太子殿下能否陪老朽出去转转?”
今日天气格外的晴,好似昨日的云状根本不会下雨,橘色的光线不掺杂一点灰,无声地从游廊的斜侧面射进来,阳光照得扶栏发烫,光影斑驳得落在地面上,有人走过时会晃过一道深色的影子。
宋吟之与太子便走在游廊里,两道影子一长一短的重叠着随着他们的步伐游走,四处的宫人见到太子会小心翼翼地行礼,跟宋吟之打招呼,宋吟之经历了好几轮,方道:
“日后若是泠然入宫为妃,受不了这等拘束,从小她就散漫惯了,和家里的杂役也能玩到一处。”
不止是受不了拘束,更不喜欢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除了习琴,她总拉着萧逸凡或是宋家子弟出去玩耍。
太子闻言慢下了步伐,转眸淡淡地看向了宋吟之,道:“阿祖,我并非有意强留你们在宫中,待我处理完手头上的政务,会亲自送你们回江南。”
宋吟之倍感惊讶,意外地看了太子一眼,停在游廊里,而后皱了皱眉:“然后呢?太子殿下,你总不会只是单纯想要送送我们?”
“会携上聘礼,提亲。”太子不瞒宋吟之,直直地说,“她不喜拘束,婚后每年六月我都可以陪她到江南消暑,等到腊月再到江南避寒,一年三十六旬,我可以抽出十二旬的时间陪她去她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是我绝不会放手。”
一年三十六旬,十二旬的时间作陪,对于未来的帝王来说已经很多了,然而……
宋吟之又道:“泠然不喜拘束只是其一,她的心愿是其二,这一点才更为重要,殿下可知道泠然的心愿为何?”
宋泠然的心愿……太子抿着唇角,他当然知道,那句“我的抱负不在宫墙之内”犹然凿凿,她想要音泽世人遍地知音,她想要成为新的琴圣,她想要当宋家的家主。
“殿下,你与泠然所隔并非身份、门户、世俗的偏见、尊长的反对,乃是出于你们自己,泠然有泠然的抱负,殿下有殿下的责任,你们殊途难同归,再是相爱痴缠,又经得起几多时光更叠面目全非,最终也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
时日久了,被拘在宫墙里的人会生怨,怨自己为何当初那么糊涂,要困守在这方寸之地,被宫中漫长的无聊与斗争消磨;而俯首归顺的人做了帝王,随着政务愈发繁重,年岁渐长,力不从心,便会生恨,恨昔日爱侣为何这样不懂事,为何总是提他当初许下的承诺,今非昔比,难道不懂得体贴他作为天子当以国事为重。
真心难得,真心也易变,眷侣变怨偶,佳人变怨妇,这世上有多少这样的事情发生着,有多少人觉得自己是例外,但又有几人是真的例外。
“我只知‘求同存异,和而不同’,不敢求施施为我牺牲,只求她同我有商有量,彼此磨合。”薄珩并未被蛊惑,淡然地道,“我今日来寻阿祖,只是想让阿祖明白我对施施的心意,并非想听阿祖的劝谏,也望阿祖莫要阻拦施施与我一起,至多半个月我就能处理好手上的事情,陪你们一同去江南。”
宋吟之又是一阵意外,怔忡着凝神看了太子半晌,最后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究竟是对宋泠然是情比金坚,还是少年人的心性过于天真,以为当下就是一切,只有日久见人心了。
待得两人穿过游廊,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欣赏着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色,宋吟之忽地问:“殿下琴弹得如何?”
薄珩措辞严谨,“与阿祖相比,不大中听。”
宋吟之复又问:“同泠然比起来呢?”
薄珩沉默几息,“亦不如施施。”
倘若再给他几年时间苦练,兴许他能及得上宋泠然,但眼下的确是不如,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花在学琴上。
便闻得宋吟之说:“改日殿下给我抚一曲罢,倘若殿下抚出的曲子能合我的意,我可以答应殿下不再从中作梗,一切交由泠然决断。”
顿时,薄珩眉眼一顿,淡淡地笑了出来,“谢谢阿祖成全。”
宋吟之擡手挡着额头,仰头看了眼天上炙热的太阳,说:“回罢,老朽年纪大了不经晒,殿下日后不必常来见我,应多去看皇后娘娘还有陛下。”
即便过了他这关,皇帝和皇后也未必同意他们的爱子娶一个只会弹琴的女子,而他未必能令皇帝和皇后成全。
……
有姜漓陪伴,宋泠然明显开心许多,从前宫中除了云娉婷和明秀,她基本无人说话,萧逸凡进宫后,碍于萧逸凡是男子,她又有很多心事不能吐露。
如今姜漓来了,什么都能说,喝口茶茶冷了会喊祖母,抚琴抚一半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会喊祖母,就连吃个午饭也要缠着姜漓给她夹菜。
姜漓被宋泠然缠得不行,偶尔还会打趣,“小黏糕,再黏把你送到太子殿下那里去。”
每每这个时候,宋泠然又会安静下来,面容流露出一丝惆怅,到琴案后去安坐。
姜漓不觉自己失言,亲人之间说什么都不会失言,她只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搂着她的肩膀相劝:“你情窦初开,不晓得如何妥善处置,为之感到痛苦是难免的,但这也说明你长大了,世事并非只有圆满的结果才是美好,与心仪的男子两情相悦纵是最后不能在一起,尝到的个中滋味也很美好,对不对?”
宋泠然拨了一下琴,无言闷了很久,方才将头靠在姜漓的肩上,萧瑟地答:“我终要负他,想想就会难过。”
闻言,姜漓笑了:“为何最终会是你负了他,而非他负了你呢,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陛下、皇后娘娘、朝中的官员可未必会点头答应。”
宋泠然又低头,将脸也埋了进去,“祖母,我应该去找他谈谈么?”
姜漓看穿了她的想法,“害怕就不去。”
是的,到如今宋泠然心有畏惧,她不想再面对心上人,也不想和心上人说什么残忍的话,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恳请殿下放我们离京”,她都没有勇气。
许久后,宋泠然还是做出了决定,“祖母,我想好了,我明日去见他,同他好好谈一谈。”
虽然心有畏惧,但她更知逃避无用,总不能真等他六月下江南,叫外人窥探出端倪。
姜漓很是欣慰,轻轻地摸了摸宋泠然的头,“施施,他若真心喜欢你,会体谅你的难处。”
……
是夜,皇后将儿子叫到凤华宫秉烛夜谈,因她实在想不出自己的教导哪里出了错,竟会让儿子做出如此狂悖之事。
他一向循循有礼,为何偏爱宋泠然,且看宋家人的态度,显然并不想嫁到皇室做儿媳,他堂堂太子何以为谋爱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