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五十七章没想好。
第57章第五十七章没想好。
那眼神犹如化不开的稠墨,滴入了浆糊，搅啊搅，越搅越是胶着。
寺门前的老松树安静的垂落着松针,由着山上清凉的风拂过轻轻地晃动，宋泠然跟在宋吟之身后很是安分，仅看了心上人一眼便抱琴垂睫。
薄珩眉眼温煦，视线亦转向宋吟之,“阿祖，后山座席已备好,请随我来。”
身为太子却主动引路，无疑是将看重的态度再度示于人前，一直跟在薄珩身后不曾出声的万佛寺方丈看到此景，对宋吟之也尊敬起来，躬着身等宋吟之走过了，才跟在一行人的后面。
今日的琴谈会乃是盛会，皇帝下了早朝，早已携着文武百官到此，佛门是清净之地，不宜在大雄宝殿前喧嚣聒噪,故而琴谈会设在后山一大片空地上。
芳草地如茵，柳树枝绦如飞,大批的御林军镇在皇帝左右，将已经上山的密密麻麻的百姓隔绝在外，余下两列长席供官员及将来的琴艺大家安坐,皇后坐在左席首位。
放眼望去，席上华钗美衣，耀灼人眼,京都的琴艺大家其实已经到齐了，谁敢让皇帝等呢。唯宋吟之在太子的陪伴下，仍是款步慢行，从容有度，一出现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风起，衣袂扬，儒雅洒脱的老者身后跟着白衣翩跹如蝶的绝色女子，女子抱琴的画面实在是养眼，还未听这一大一小说半个字，百姓们已经沸腾议论起来。
“是琴圣，宋吟之宋琴圣，听说他在江南善行不断，颇负美名，弹琴宛若天籁。”
“成天这个圣那个圣，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什么琴圣，嗨呀反正也不管俺们的事，咱们俗人一个，听琴纯是牛嚼牡丹，那个跟在琴圣旁边的小丫头片子还挺好看的。”
“这你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宋吟之，那你总该知道宋吟之作的那首边塞曲《杀煞》吧，这可是戍边儿郎们最喜欢的战曲。”
“你不知道那我可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了，这宋吟之年轻的时候喜欢背着琴到处跑，某一年跑到南疆去了，正好碰上我军南疆大败，城池失守。宋吟之除了擅琴，还会点医术，于是就投营做了一段时间的军医，他观我朝男儿个个都是勇毅好汉，于是作下那曲脍炙人口的《杀煞》，激励我军将蛮夷赶出了南疆，就此称圣。”
……
一字一句零零散散地荡在后山上空，宋泠然微昂下颌与有荣焉，宋吟之就是这样了不起的人，她从小视宋吟之为楷模，有朝一日她也会作出《杀煞》那样的曲子。
宋吟之一出现，皇帝立刻携着文武百官站起身来，对宋吟之表示爱重，陪着皇帝一道起身的琴艺大家们却是眼神晦暗，隐隐流露出几分嫉妒不屑之色。
——琴弹得再好，宋家也未能挤进名门之列，其徒有琴圣之名，不过日薄西山。
宋吟之自然有将琴艺大家们的神色收入眼底，并未理会，给皇帝行了一礼。
皇后却是看向宋泠然，观宋泠然白衣如雪，不卑不亢地跟着宋吟之行礼，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不得不承认，宋泠然确实是个玲珑女子。
太子走到皇帝的身旁，搀扶着皇帝坐下，自己落座于皇帝右席的首位，宣布琴谈会正式开始。
琴艺大家们忙不叠起身：“草民愿献丑给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及各位大人们抚上一曲，还请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及各位大人们莫要嫌弃。”
宋吟之安坐在座席末尾，不动如山，悠闲地饮着茶，还劝姜漓与宋泠然也品品。
姜漓捧着茶，扫了一眼席上众人，这般大的排场她也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不由道：“你还有心思饮茶？这些个琴师紧盯着你瞧，明摆着是想打你的脸，不济也要打泠然的脸，你待会儿弹不好自己丢脸就罢了，莫要害得泠然一起。”
宋泠然再是清楚宋吟之的琴艺不过，不跟着姜漓一块儿瞎担心，将杯中热茶啜了一口，方仰面问道：“阿祖，一会儿我们抚什么曲子？”
宋吟之慈爱地望着自己的孙女，“你想抚什么？”
宋泠然摇了摇头，“没想好。”
此间，琴声泠泠，惊鸟无数，献曲的琴艺大家抚的是当初宋泠然初入宫抚的那曲《宴山亭》，想是三年前从皇宫丢脸回去后便下了苦功夫，弹得确实不错，但不论是宋泠然、还是姜漓、又或是立在一旁的萧逸凡，都能听出来这曲称不上是完美，琴境欠缺了几许。
紧接着，又是一位大家抚曲，较之上一位更为差劲，不止是琴境有所欠缺，甚至还因为紧张弹错了一个音。在这个错音泄漏的刹那，宋泠然忍不住偏首朝座席首位的薄珩看去，正巧薄珩也投来宁静的目光，俨然心有灵犀地想到了一处。
再接着，便是第三位大家、第四位大家、第五位大家……百姓们听了半晌，听来听去感觉差不了多少，不是因为他们懂得鉴赏，才感觉这几位大家的水平差不了多少，而是这些曲子在他们耳朵里就是一个调，哪怕中途换人了，他们站后面的看不着前面，也听不出来换人换曲。
至第十六位大家献曲时，倏然席上站起一人，是个白白胖胖的老叟，未蓄胡须，一双笑眼被肉挤成缝了，他看向宋吟之，大胆地对皇帝道：“陛下，今日琴谈会本是太子殿下为宋吟之而设，眼看着过去了快一时辰，我等均是踊跃献艺，宋吟之却岿然不动，岂非藐视皇恩？”
宋泠然脸色唰地一冷，三年前她初初入宫时，他们就这般为难她，三年后他们竟还敢当着宋吟之的面再次发难？
“父皇。”
这时，太子忽地淡淡开了口：
“宋老先生入席到现在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他们弹得差不多了，的确是该让宋老先生抚上一曲了。”
皇帝一听，哈哈大笑，“正是。宋老先生，朕可是等你多时了，快快抚上一曲，让朕听听比宋女师弹得还要好的琴曲是何模样。”
白胖老叟被忽视撇到一边，表情十分难看，他原本想刁难宋吟之，让皇帝治宋吟之个不敬之罪，没想到太子三言两语解了围，皇帝完全不往心里去。
听了皇帝的话，宋吟之堪才从席间站起身来，转头对萧逸凡摊开手，说：“琴。”
萧逸凡双手恭敬地将焦尾递上。
宋吟之抱着琴，离了席，随意找了棵柳树坐下，试了试音，擡头招呼宋泠然：“施施，过来与我合奏。”
闻言，宋泠然施然起身，顶着众人的目光，抱着纤云坐到了宋吟之的不远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微斜对坐，柳叶拂于二人的头顶，光是画面已是绝美。
莫名地，所有人忍不住坐正了身子，期待着接下来的大场面，只闻得“铮——”地一声，沉闷厚重的琴音如银瓶乍破般穿透耳膜，一道拨弦惊艳全场。
“天有雷霆击风雨，地有蝼蚁定乾坤，城破无逃亦妇孺，犹做饮血英骸身……”
铮铮——
铮铮——
杀伐曲音铿锵激荡，草地之上再无二音。
一曲《杀煞》撞入所有人的耳中，皇帝与大臣们皆是露出惊叹之色，虽然早知宋吟之负琴圣之名，但毕竟没有亲耳听过，如今听了才知圣名不虚！
而百姓们更是呆住了，之前几位大家演奏时他们还会窃窃私语咕咕哝哝，探讨这曲子弹的到底是个什么意境，宋吟之的琴声一出，他们立马领悟了曲中之境，是破阵杀敌的曲子！
热血在身体中沸腾，冲动在脑海中窜行，他们恨t不得立刻做点什么，才好缓解自己莫名涌起的躁动。
杀杀杀，杀他个片甲不留，杀他个昏天黑地……
又一道琴音响起，掺入到了宋吟之的琴音当中，是比之前更甚的铁血，是比之前更甚的激昂，将宋吟之的琴音中蕴含的战意推至巅峰处，使得所有人恍惚以为自己置身南疆战场，手里拿着的不是什么瓜果点心，而是长枪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