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太子向朕请辞东宫之位。”
宿雪溪难掩震惊。
两颗天命星黯淡了其中之一,他和柳闻南还以为是萧长瑜的那颗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淡,现在看来,竟是应在了萧长晋身上吗?
宿雪溪:“太子为何要请辞?”
萧颂没有直言,为君者,自当有所权衡,为父时,理解孩子的苦处,难免对孩子心软,“太子有太子的难处。”
“他心意已决,朕……”萧颂顿了顿,“族长非朝廷中人,身无党派,此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无论怎么看,自小便被当做储君培养的太子,才是众望所归。
朝臣们不会答应的。
难怪要为六皇子择师,人皇这是在为他铺路。
可这条路太难走了。
人皇大概也是难以抉择,为君者,自当有所权衡,为父,却又难免对孩子心软,他没有立即应允太子,却在长瑜禁足期间把他拘来接触朝事,而他明明让长瑜接触朝事,却又没有对外透露半点风声。
人总是这么矛盾。
宿雪溪看了萧长瑜一眼,萧长瑜垂首敛眸,只静静听着他二人的谈话。
宿雪溪:“六殿下的意思呢?”
萧长瑜还没说话,萧颂先冷哼了一声,而后带着几分怒气道:“他能有什么意见,他连太子妃嫡母都敢砍,若非淑妃一力保他,拿出了虞家通敌西海的证据,他这会就该在天牢缩着。他太子哥哥要天上的月亮,怕也是要架梯子上去摘。”
就不怕摔个粉身碎骨。
不是做过主君吗?就这?如此冲动,谋定而后动的道理简直全忘到狗肚子里了。
萧颂越想越来气。
太子辞东宫之位,萧颂把他叫来批奏折,两个月上千份奏折,萧长瑜闷头就批,一声不吭。
批阅之余,江北水患,西南匪乱,兵制改革,西海外政……这么多事情,还洋洋洒洒合计写了有数万字的奏疏。
平时多写点功课都要私下找他二哥诉苦,当他不知道?
现在又这样,他要是真觊觎皇位,还用的着现在来他跟前表现?
是蠢吗?!!
宿雪溪:“殿下,这条路怕是难走。”
萧长瑜拱手弯腰,冲他行礼,倔强地不发一言。
他做到过一次,就不会怕第二次,何况这一次,所有人都还在,他有什么可怕的。
宿雪溪轻扶了下他的手,转而面向萧颂,似是下定了决心:“陛下,臣想见见太子殿下。”
萧颂:“他在东宫,朕着人领你过去。”
萧长瑜目送他离开,似乎想要跟上去,座上的萧颂提醒道:“你还在禁足。”
萧长瑜乖乖回了屏风之后,拿起朱笔蘸了蘸墨,又放下,弯了弯唇,恭恭敬敬地道:“谢父皇成全。”
十六岁的萧长瑜身量还没完全张开,现在不用刻意掩饰重生的秘密,眉眼间由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与成熟依稀能看出些痕迹,可是只要笑一笑还是脸阔五官还是带着不少稚嫩的孩子气。
萧颂的心像被小动物的爪子挠了下,窝着的火气一下子散的干干净净,想续都续不上。
“朕可没答应,这个位置不是朕说给就给,你要自己争,争得到朕可以给,争不到朕也不会留情。”可惜语气一时没能转换得很好,萧颂这段话说的很生硬,大概自己也觉得太生硬了,他又补充了几句教导。
“做事以先想清楚,不要让自己陷入被动,下棋之人要冷静,心有棋局手握棋子,不要让自己卷在棋局之中,否则会失去先机。”
“你不能指望别人无条件帮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追求,坐上这个位置,首先要懂的,就是人心。”
萧长瑜点点头:“儿臣记下了。”
“光记下没有用,”萧颂给他甩过来一个考题,“说说,淑妃为什么帮你?”
萧长瑜抿了下唇。
东宫宫宴那日,皇兄在前厅设宴,他是去探望小皇孙的,府上管事说太子妃在正殿小憩,嬷嬷哄着小皇孙在偏殿,他去往偏殿,却有侍卫在门口张望,见到他来,神色闪过几分慌张,躲躲闪闪地试图说什么理由拦着他不让进。
他不听废话,强闯入殿,太子妃的嫡母将被子死死捂在小皇孙脸上,跟着的嬷嬷还在说着:“一会太子休憩的时候可以悄悄把孩子抱到他边上去,这样太子自会认为是他误把被子盖在孩子脸上。”
萧长瑜心下一沉,怒斥一声,虞夫人发现来人,将被子扯了几下,装作在哄孩子的样子。
小皇孙憋得青紫的脸色尚未褪去。
上辈子太子夫妇没能保住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孕期小产,另一个是生病。
生病是生的什么病?哥哥嫂嫂对此缄口不言,萧长瑜只知道从那之后,太子妃对太子的态度就不好了,夫妻两人的关系慢慢恶化,最终难以挽回。
孩子入殓时他其实是见过一面的,只是那时他不懂验尸,现在再看……这一模一样的脸色……
长嫂死后,兄长自刎的时候说他有愧,没照顾好枕边人还害死了孩子。
这个害死……是真正意义上的害死吗?
仿佛有金钟在萧长瑜耳边巨响,震得他几乎站不稳。
两辈子他才知道,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恶毒的隐情。
他一脚将虞夫人踹开,抱起小皇孙拍拍后背,孩子大口吸入空气,呛了两声,而后撕心裂肺嚎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