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二选其一
尚德殿内烛火跳动,李公公端着汤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像是生怕打扰到帷幔后的休息之人,连呼吸都紧起了半口来。帷幔后的人似有察觉,清咳了两声便哑着喉咙道:“你来啦。”
听见玉衡帝醒了李公公这才将那收着的气口松了开来,“陛下,该喝药了。”说着将药碗放在了床边,去扶躺着的人。
“这人老了,一个午睡便睡得如此之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您就是太操劳了,这身子才会病的,好在这太子求的药效果极好,陛下您这脸色也比以往红润了许多。”李公公笑说着,并未告知现在是何时辰。
这玉衡帝继登基以来他便服侍跟前,他为玉衡付出的心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如今虽然是病了一阵,但也算能稍许的喘口气歇息一下。
如今太子侧妃在即,且有宁王护着玉衡,他也该稍微宽心宽心了,至于陛下还存在的野心,还想要完成年轻时的心愿,可李公公却不太关心。
他又能照顾到陛下到几时呢,玉衡昌盛,陛下万福金安便是他这个老太监心中的一点盼头了。
那年轻时心机城府现在已无任何意义,他的这条老命说不定哪天就走到了尽头,生前如何的沉浮死后不过是一抷黄土。
这是李公公在后宫中从鲜血中活出来的透彻,大半生他见过太多的你死我活和勾心斗角,这了到头来反而想要眼前干净心中平静。
玉衡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侧了个身端起药碗将那黑苦的药汁一饮而尽。
看着陛下喝了药李公公的脸上生出了喜悦来,他躬着身子上前将药碗撤走,吩咐在外候着的宫人们进来替玉衡帝更衣。
得了午睡且喝过药后,玉衡帝觉得精神振作了许多,可他的脸上却并未有太多的喜色,这几日他无不一日没有担忧,立这柳姚秋为太子妃他真的做对了吗?
是啊,帝王手握世人的身杀大权和命运,他是做决定的人,可没有人会告诉他的决定是错还是对,除了眼前的李公公。
“李公公,你说立柳姚秋为太子妃这太子真能如言替朕牵制住高相吗?”
看着玉衡帝紧皱的眉头李公公知道这位帝王犯了难,他已多年不见他这般纠结,上一次这般语气和神色问自己的时候还是二十年前纠结该不该放弃那名女子时。
这个问题仿佛让李公公来了个跨越二十年的时空穿梭,那时的他还不是帝王,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一个青葱懵懂的少年。
可如今沉浮几十载的帝王也有了再次不确定的时候。
“回陛下的话,这些年您疏远太子,放权宁王,若是太子对您或对玉衡有二心,只怕不会这般至善至孝了,就算会也不会这么多年从一始终,或许这些年您对太子的锤炼也该···”李公公止住了话,眼缝中透出了一丝精光来,看着玉衡帝。
“嗯。”玉衡帝点了点头,转了个身将服侍的宫人遣去后接着又道:“是啊,难得太子这些年安了,我该信任他的,毕竟他是沐儿的孩子,不是荼玉的。”
李公公怕玉衡帝再勾起什么伤心的事来,这刚刚才见好转的身子可受不得那些如凉水般的伤心往事了。
“陛下,出去走走吧,这宫中的花儿都开的极好呢,陛下前去瞧瞧,将这病气散个干净。”
玉衡帝向殿内扫了一眼,发现这空旷偌大的寝殿内竟毫无一点生气,外面是百花绽放的春日,他这殿内竟像秋日一般孤寂清冷。
帝王便是要享受这样的孤寂的,当年在这里,他问幕远宁想要什么,少年说想要闲适淡然,或许是自己没能享受过片刻的自由自在,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的皇子享受淡然。
一枚玉符从此将幕远宁永远‘禁锢’
可也正是在这里,同样的话他也问过幕远荀,他只记得那孩子当时只是冲自己笑,说是要父皇福寿延绵玉衡万代无疆便可。
他只无可如何的摇了摇头,而如今在细细想来,他也无不可能不会是一个好的帝王啊,自己怎么就能够一心偏袒宁王呢?
或许是因为太子的这番荒唐闹剧将他气病后,或许是得了这病着的时间,他想起了很多事来,朝堂之上高相独掌大权,能够为之抗衡的只有太子这枚,不,是这个皇子了。
倏尔玉衡帝才恍然发现,三位皇子中,只有幕远荀最像自己,对权利有着野心,但你若不给他便也不与兄弟争夺,但你若是给了他,他又能帮你很好的治理朝堂。
玉衡帝始终在想,若是这宁王对这权利有着半分野心,又或是幕远荀能像宁王一样得天下民心,这该是一件多么天佑玉衡的事情,玉衡一统天下何须再等?
可这世间便是如此的不遂人愿的,他只能一个给予地位一个给予权利,二者择其一,且如今看来已是由不得他选择了。
只能让幕远荀成为玉衡未来的江山之主了,他要便给他吧,自己从小什么都未给过他的,连太子之位都是幕远宁主动放弃后才落到了他的身上。
想到这些玉衡帝觉得心中更加闷的慌,这上了年纪是不能生病啊,这一病便要将这大半生想个通透啊。
可无论再怎么想,他心中年少的火都不曾熄灭过,这天下他势必要一统的,就算自己不行,他也要让他们替自己完成。
不知不觉的,玉衡帝和李公公已是走到了御花园中,看着一园子的生机盎然,玉衡帝恢复了些活力来,收敛起情绪,也偷一把这片刻的暇余。
倏尔,一只白兔从花丛中耸跳了出来,拦住了玉衡帝的去路,模样甚是可爱,像是不合时宜的一片雪花落在了这姹紫嫣红中,也不合时宜的出现在玉衡帝眼中。
“这是什么?”玉衡帝不解问道。
李公公立刻听出玉衡帝言外之意福身回道:“回陛下的话,这两只小可爱是觅香公主缦香阁的,估计是下人看管疏漏,今日竟跑到这御花园来了,奴才马上命人将它们抓住。”
李公公的眼神淡定的放在那两只活波可爱的兔子身上,可是那沟壑纵横的脸上却泛了阵白,紧接着便转头示意身后的宫人们上前抓住这两个小家伙,生怕会引起玉衡帝的不悦来。
“慢着,既然是觅香的宝贝便是无碍,全当给朕逗个乐子了,许久没见到这丫头了,不知道最近是又跟着她那不学好的三哥贪玩去了还是叨扰她四哥呢。”提起觅香玉衡帝的眼中生了笑意。
李公公将眼神从兔子身上收了回来,看了看玉衡帝。
“怎么?你这般看着朕,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公公服侍自己半生,能算得上是了解他的人,但玉衡帝也是一样,李公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也能猜到他的半分。
见玉衡帝识破李公公先是顿了顿,随后看了眼他身后的花,这花到了季节不得不开,有些话到时候跟前却也不得不说,况且这要说的还是玉衡帝放在心间上喜爱的花。
李公公抬眸间示意宫人们退下,扶着玉衡帝在一处石凳上歇下道:“回陛下,奴才有话原本不敢瞒着您,可前些时日陛下身子不适,奴才实在不愿陛下再为其忧心。”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玉衡帝按捺不住性子催促李公公道。
“这宫中之人都在盛传,说是这皓兰五皇子走后,这五公主像是丢了魂儿一般,整日待在缦香阁,无事便盯着这宁王送的两只兔子发神,更···更有人说···说五公主为皓兰皇子都快思念成疾了。”
“混账。”玉衡帝一声呵斥,衣袖甩起,重重的砸在了自己的腿上,“宫中乱嚼舌根之人,你去给朕查出来,看朕不拔了她的舌头。”
“陛下息怒。”
见玉衡帝发怒李公公将身子埋低,抖了抖手中的佛尘,就是因为知道他听说了这些宫中传言后会这般震怒他才欲言又止的。
“咳咳咳。”玉衡帝突然一阵急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