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挺起的脊梁
方正清跪在地上,眼泪还未干透,嘴角却已扯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他抬起头,看着沈千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笑。
“你赢了。”
沈千弯腰拾起那块碎瓷,锋利的边缘在指尖转动,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他舔了舔伤口,血腥味在舌尖蔓延:“赢?方大人,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要加入密阁。”方正清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我女儿……能在这个肮脏的世道里,活得稍微干净一点。”
“但我不是你的刀。”方正清抬起头,那张混合着血、泪、鼻涕和甜腻汤汁的脸,此刻竟透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我要做……执刀的手。”
他看着沈千,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骨头里挤出来的:“只当一颗棋子,我不放心。我要亲眼看着夏延那个畜生,被我一寸一寸地,凌迟处死!”
沈千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将那块带血的瓷片递给方正清:“既然要磨刀,就得先见血。这块瓷,你留着,提醒自己——君子的牌坊,是你亲手砸碎的。”
方正清接过瓷片,锋利的边缘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没有皱眉,反而握得更紧:“从今往后,方正清已死。活着的,只是密阁的一把刀。”
姚广孝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见过太多人在绝境中选择堕落,但像方正清这样,明知道要抛弃一切信念,却依然选择前行的,实在少见。
“很好。”沈千收起那抹狐狸般的笑容,神情变得郑重,“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密阁的人了。记住,我们不是什么救世主,只是一群在黑暗中摸索的人。但至少,我们还有选择的权利。”
……
次日清晨,朝阳透过窗棂洒在方正清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铜镜中的自己,眼眶深陷,胡须凌乱,哪里还有半点御史大夫的威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沈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方大人,该上朝了。”
方正清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沈千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衫,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梦境。
“今日入宫,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沈千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上奏极乐园的事。记住,你是无意中听到的,怀疑是他国细作的据点。”
方正清点头:“我明白。”
“还有,”沈千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方正清,“今日朝上,必然有人会羞辱你,嘲笑你。记住,你现在是密阁的人,不是方正清。他们骂的,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御史大夫。”
方正清握了握袖中的瓷片,血迹已经干涸,但刺痛感依然清晰:“我不会忘记的。”
……
宫门外,晨钟响起,百官鱼贯而入。方正清混在人群中,感受到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投向自己。
“那不是方正清吗?他怎么还有脸来上朝?”
“听说是中山王殿下大度,饶了他一条狗命。啧啧,你看他那样子,骨头断了吧?”
“断了?我看是烂了!这种人,就该一头撞死在殿前的柱子上,才算对得起他祖宗的牌坊!”
各种鄙夷、嘲讽的目光和话语像针一样扎过来,换做昨日的方正清,恐怕早已气血攻心。
可今日的他,却恍若未闻,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咦,这不是我们的方御史吗?”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工部尚书李明德抚着胡须,笑得格外阴阳怪气,“听说已经在街头要饭很久了,怎么今日又有脸面来上朝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窃笑声。
“李大人此言差矣。”沈千突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方大人乃是朝廷命官,纵然一时失意,也不失为国之栋梁。倒是听说李大人家中多了不少新东西啊,沈某有机会真相上门看看啊。”
李明德脸色一变,刚要反驳,却被身旁的人拉住。
谁都知道,沈千现在的身份就是把火,谁碰谁遭殃。
方正清看了沈千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更多的是明悟——这就是密阁的护短方式,不露声色,却字字诛心。
此时中山王夏延在一众拥趸的簇拥下,缓缓走来,没有正眼瞧一眼沈千。
不过他看到了方正清,鹰隼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快意,故意扬声道:“哟,这不是方大人吗?许久不见,清瘦了许多啊。看来是想通了,知道在本王面前,你那点所谓的风骨,一文不值。”
他走到方正清面前,伸出手,像安抚宠物一样,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动作充满了侮辱性:“以后好好当差,别再不识抬举了。”
方正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那只被短刃划破的手掌在袖中猛地攥紧,伤口撕裂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多谢王爷,提点。”
“哈哈哈!”夏延放声大笑,满意地走进了宫门。
他觉得,他已经彻底碾碎了这个读书人的尊严。
进入大殿,夏青鸢高坐龙椅之上,凤冠霞帔,威严不可侵犯。她的目光略过沈千在方正清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要看透什么,但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百官面面相觑,今日朝会格外冷清。就在这时,方正清突然出列,单膝跪地:“臣密阁有事启奏!”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像是一潭死水。
大殿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落魄的前御史身上。
女帝夏青鸢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臣近日听闻,京中有一处名为‘极乐园’的销金窟,”方正清不紧不慢地说道,完全不像在弹劾,倒像是在讲述一件别人的事,“此地奢靡无度,出入皆是达官显贵。表面看,是风月之所,但臣偶然得知,其中常有东瀛、北狄口音之人出没,行踪诡秘。”
他顿了顿,猛地抬高了声调,终于有了一丝往日御史的影子,但那影子之下,却是深不见底的寒意:“臣怀疑,这‘极乐园’,根本就是敌国细作渗透我朝中枢的据点!他们以美色、金钱为饵,腐蚀我大夏栋梁,刺探军国机要!此乃心腹大患,国之蛀虫!”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极乐园”?在京城的权贵圈里,那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是许多人寻欢作乐的首选。方正清这一竿子,直接打翻了一船人!
中山王夏延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极乐园”最大的幕后老板,正是他!
方正清这是疯了?还是想用这种自杀式的攻击,来博取最后的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