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萧翎短暂地琢磨了下决定还是据实以答:“你哥就这么潇潇洒洒地走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替他呆在这里,地宫便没理由去找他麻烦,再者,我不是说了,要渡你向善?那我就得看着你,是吧?”
向善?
虞子珩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为恶千年的双手,未几,倏地握紧,“我虞某何时说过要向善的话?”
这世间人人都巴不得他死,他又岂有向善的余地?
萧翎气得拍桌子,“你别这么冥顽不灵好不好?你就不怕作恶多端日后当真下地狱,落得万劫不复?”
虞子珩却无所畏惧道:“求之不得!”
萧翎噎住,看着虞子珩过于平静无波的脸,忽地发觉他后来的每一世似乎都如这般死气沉沉,天大的事情在他眼中也翻不出一丁点浪来,便是惨死,也平静地不曾皱一下眉。
因为每一世都过得凄凄惨惨,冷冷清清,萧翎只当是处境让他如此。
到了这会儿她自己也不确定了,因为她察觉出了一个她不太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的事。
轮回后阿寻这相貌虽然换了,可在皮囊之下的那个灵魂,似乎从未有过丝毫的改变,否则她也不能每一世都能找到他,而且几乎只需一眼。
萧翎忽然想起昨晚虞子珩自言自语说的那番话:为何总去不了地狱……
当时没听太清,萧翎便以为自己是听岔了,直到这会儿回想起来,她愈发觉得虞子珩说的就是这几个字。
这个“总”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竟记得前世的种种?记得自己本应下地狱却偏偏入了轮回?
这念头在脑中闪过时,萧翎狠狠一怔,下一刻只觉得胸口闷的紧,连连呼吸尚不得疏解,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狼狈地跑了出去。
伏在院中的花圃上,给太阳晒了会儿,从脊梁骨里渗出的凉意才渐渐散去。
阿寻所经历的这千年痛苦磨难,皆是她一手造成的,她绝不能再让他下地狱去受更多的苦。
许久过去萧翎站起身,回头见虞子珩负手立于廊下,安静又淡漠地看着她,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犹豫片刻,扯了扯唇笑道:“虞子珩,我跟你说说你的前世吧,上一世你叫荀无涯,也是这里的杀手,不过你原本是个小乞儿,六岁半才被抓了来,然后便被训练成了一把杀人的刀,死后被扔进了荒山,好在有路过的猎户,好心将你埋了。上上世你生在土匪窝里,两三岁的时候便没了爹娘,整日受欺负,后来好不容易在死里逃生中长大了,就跟着一群流氓到处烧杀抢掠,最后也落了个死无全尸,再往上一世……”
说到前五世的时候萧翎终于停下,盯着虞子珩审视片刻,问他:“你,记得是不是?世人入轮回之时皆要饮下一碗混沌汤,好了却前尘往事,为何你却记得?”
萧翎不得不震惊,一千年,他竟隐藏的如此之好,便是梦中惊醒也丝毫没漏出过任何破绽。
虞子珩却没回答,而是平静地看着她反问道:“我每一世萧庄主都知道?”
萧翎摇摇头,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让我想想啊,应该是从那一世开始的吧,你十三岁,爹娘死后,跟着邻居去外地躲饥荒,结果半路碰上盗匪,有个二十来岁的姑,咳,少年救了你,此后你便一直跟着她,可那人本是个武林公敌,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即便她处处护着你,你跟着她又能学什么好?”
“后来那个人终于被人合起伙来杀了,你却尸身血海里为她去讨公道,是,她之所以变成魔头,的确是被那群贪名逐利的世人所逼,那她也是魔头啊,死在她手上的人何其多,她本该下地狱的,你还替她讨什么公道?最后便是连你自己也没落得好下场,这后头的生生世世,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是?所以听我的吧,现在开始做个好人还不晚,下辈子还有机会……”
劝诫的话还没说完,又被虞子珩打断,“那她,在地狱里吗?”
萧翎犹豫了下点点头,尔后又嗤地一笑,自嘲般道:“她那样的人不该入地狱吗?”
虞子珩古怪地“哦”了一声,说道:“既然她在地狱里,那我便更要入地狱了。”
“啊?”萧翎闻言惊讶道:“为,为何?”
虞子珩看了萧翎一眼,垂眸沉吟片刻回她说:“你也说了,我这每一世的厄运皆因她而起,我被折磨了一千年,岂不应该去找她讨个说法?”
去,去地狱里找她讨说法?
萧翎干巴巴地笑了笑,那倒不如现在便告诉她其实自己便是那个人,要杀要剐都悉随尊便好了?
可是还不能呐,她还得留着这条狗命去将他拉回正途。
“你果真这么恨她?”甚至不惜追去地狱也要将她挫骨扬灰?
虞子珩咬了咬牙,恨,当然恨,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同生共死,到头来她却撇下他独自去赴死,让他孤零零地在这无趣的世间飘零千年,怎能不恨?
可偏偏……
就算跟她有关的所有事他几乎都记起来了,却无论如何又都记不起她姓甚名谁,是何模样。
此刻,根本说不清是不是恨自己更多一些,分明是看得比生命更重的人,怎么可以记不起来?
见他不说话,甚至又开始出神,萧翎叹了口气道:“你又何苦执迷不悟呢,受了这一千年的苦果还不够吗?为何就不能放下过去,也放过自己?从今往后好好做人,来世当有福报,你信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虞子珩却对她的一片好意不屑一顾,冷然道:“这世间需要渡化的人何止千千万,萧庄主又何苦非要在虞某这里浪费时间?”
萧翎便信口回道:“我因为看不下去了啊,怎么会有人每次轮回都那么悲惨,岂非命运有失公道?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所以便想着下来给你改改命。”
“大可不必!”虞子珩猛地站起身,微眯着眼阴郁地看着萧翎,寒凉道:“虞某生来偏执,既已决定的事断然不会改变,地狱,在下去定了,所以还请萧庄主日后高擡贵手,不要再多管闲事,否则,即便你拔·出霜降,即便你再跟她有缘,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你现在不是肉体凡胎了么?不想死,便立刻从地宫消失。”
萧翎直气得牙痒痒,恨不能把这不孝之徒吊起来打一顿才好,但也只能想想,无法具体实施,叉着腰在房里转了好几圈才平复了情绪,打算再苦口婆心跟他好好掰扯掰扯,让他明白好人做起来其实也挺愉快的。
岂料才撑起慈善的笑脸坐下,却扑棱棱飞进一只白鸽直落在了虞子珩肩头。
这鸽子萧翎太知道了,地宫专用来下达任务的信鸽。
虞子珩领了任务那鸽子却没有立刻飞走,倒不知是否察觉到自己面前这位大公子气息与往日不同,哒哒哒走到萧翎跟前,歪着脑袋盯着她看了会儿,咕咕咕叫了一阵才张开双翅飞了出去。
直到那白影彻底消失不见,萧翎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心道这穆轻鸿豢养的鸽子莫不是是成了精?
好在它修不出人形,也通不了人语。
视线落在虞子珩手中的字条上,萧翎明知故问:“穆轻鸿给你安排了新任务?”
虞子珩没回答,径直将字条攥在手中用内力碾了个稀碎后便起身往外走,出了门又停下,转身见萧翎不死心地跟在后头,忽就改了主意,看着她轻飘飘道:“想知道我接了什么任务,那不如一道去。”
“一道去?”萧翎诧异地指着自己又重复道:“你是说让我跟着你一起去?”
奇了,竟不怕她有可能会捣乱,导致他任务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