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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莫为(完)

第272章莫为(完)

凝华阁

此阁乃是卢氏的私产,做藏书所用,虽然它非玉柱金雕,却也是萦阶鹤舞,拂树花鲜,胜在幽静雅致。

萧逸晗策马来到门前时,听见阁中传来琴音,琴声吟凉,徘徊易水,音阶起落,蜀路悠悠,岷峰且阻,茹荼空叹,音韵回旋,渐成萧索,这寥落之音让人听之胸塞喉淤,忧伤难言。

狄慎为陛下推开府门,在萧逸晗进门的瞬间,一缕筝音天上来,将满堂的寥落调作了南风弦,一奏鸟喧树,再叠花满宫,秣陵春已至,君应厌斋中。筝音悠然典雅,韵若莲生,将无边寥落化为了春恹之愁,点残月如初月,圆润玲珑。

萧逸晗缓步而行,忽听得玉佩金钿清铛,花无风自动,一道惊眸隐入其中,云罗雾縠逐风轻,半面芙蓉映惊鸿。

“小女子姚彩旃,见过圣驾。”花影中的身形朦胧。

不得不说世家豪门底蕴深厚,一出窥视帝踪的邂逅也能玩得如斯雅致,从惊才绝艳的才艺展示,令人心生向往,再将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饶各占春,这般动人心魄的词句演绎成了活色生香的现实版,层层递进,剜入人心,可谓殊色相摧六欲心,六欲心折君心。。

萧逸晗伸手拂去衣上的落花:“这世间的花,单瓣的可结果,复瓣的仅开花供人观赏,看来,这园中,大多复瓣了。”他面色疏淡:“姚小姐琴音悦耳,后日军中有宴,到时你去席间弹琴侍酒,以慰三军。”

语毕,他步上琴亭,蓝翷通端坐锦团,身前檀香清绕,身侧玉石棋枰,逆光中,他玉柱清骨,眉间寒寂,他看着东渊帝,并不起身行礼。

萧逸晗也不为他的骄矜无礼而愠怒,他撩袍坐下,从袖中取出一管紫竹笛,笛身深绿,镶接浑然,一看便非凡品。

“听说子寿的笛子脏了,在寻新的,朕差人寻来这一管你且先用着,等他日打开锦都珍宝馆,再给你换更好的。

毕竟这普天之下皆是朕之所辖,子寿又乃是朕之妹婿,无论想要何等合意之物,朕都可寻到。”他言语轻和,如叙家常。

蓝翷通的黑眸与之对视,这一刻笛管在他手中轻旋,他望了眼不远处戍卫的狄慎,声音扎入萧逸晗的耳中:“陛下之杜鹃纹虽未成形,堪保一命,然,毁了气海,甚至殃及了寿延,此生陛下只怕是再练不得绝世神功,终其一生都只能做一名普通人。”

“朕乃君王,有无功夫皆无妨,朕之功业也不在于此,不过月儿未知,也没有必要让她知了。”

蓝翷通眼眸一动,微微诧异,他本以为此獠必会借此机会卖惨,勒索,从而令月心怜,愧疚。。。

萧逸晗竟似知道他所思,他淡淡一笑:“朕要的是月儿的爱,亦非怜惜,偶尔示弱可为情趣,其他....这世间可让她怜的人何其多,朕不擢其锋。”而后他话锋英悍:“竹笛乃为正思君,子寿莫再令它溅上血腥,将之弄脏,并且杀人此等污脏心境之事你以后不要再碰,朕不愿月儿再担心。”

“陛下与刘黑义之流有何区别,师出有名的暴力和师出无名的血腥,如若他运气好走至最后,问鼎至尊,一切暴力也都可为王道。”说至此蓝翷通语如毒信:“你为何不死,你实不如当初死了,让月记你一辈子,还好....”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让第二个人听见,只怕他死十次,都未必够。

而萧逸晗连眉锋都纹丝未动,看他就像看一骄矜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辈:“所以你留给桓彘的信里透露了孤的哪些情报,你要如何与之联手杀孤?”

蓝翷通的手一凝。

“孤未有不知之事,只是你有一个好姐姐,孤为了她可以装聋作瞎,不愿她两难而已。”

蓝翷通脸色难看到极致:“萧逸晗,你既要煞血夺天下,又要谋算我家月,江山要,佳人亦要,你真欺我蓝家无人,无人知晓你做过的事,你怎敢......这般无耻!你和她之间绝无一丝可能!”

紫电闪过萧逸晗的眼眸,只一瞬,他沉敛眼眸,将棋枰拎将过来:“不如你与孤手谈一局,孤来告诉你---孤与刘黑义有何不同,又何谓王道。”

琴亭寂静冷肃,萧逸晗落子:“此子名“莫为”,如同这棋子本身的规则,就是卒不可以过河,帅不可以出营,凡事需遵循自然大道之规;

刘黑义为何不可能成为朕,不是因为他未曾为王,而是因为他是无序的暴力,他的暴力为的是跨越阶层,以摧毁为主,因为只有摧毁原来的阶层体系,法度,重新排列权力序号,天下大乱,他方能获得机会!

然,就算他登上了此序列,却也还需要数以万万计的人命和几代的血腥清洗,方能将自己烙入百姓的权力认知当中,因为权力的序列是有传承的,而百姓心中自有体系,这就是为何会有族谱,为何要历数三代,为何一旦为王皆要著书立传,构建名门身世,收拢民心;

而朕的摧毁是为了构建,朕本身就是权力顶层的序列,所以朕最重要的要维护,是以国家力量制定法度,并用终极的实力保证法度的落实和违法的惩处,朕的终极是将暴力收归有序,有度;

而建立一个国家必须要进行战争,因为战争能最为干净利落的剔除最大的反抗力量,它能确保用国家的力量将暴力消弭,它是减少国力损耗和后遗症的最好方式,朕屠城也好,杀伐也罢,其目的都是减少治理成本的手段,而非感情宣泄。

帝王世家,皆为法度的构建者,而所制之法度,制衡着皇权宗族。但王者世家却又是法度的方外人,他们皆可违法乱度,但就算是王者乱法,其最终也是要以王朝覆灭为代价的!

为何,因为法度的建立实施是需要数万万的人前赴后继,甚至几代人的舍生忘死,而乱法,仅需要一件事。

孤与皇叔对恃经年,孤有无数次的机会暗杀,构陷于他,但孤最终还是等他自己图穷匕见,以大义杀之,因为孤知道,此乱法之门一开,无数的人将为之效仿,鬼魅接踵而出,当法度遭到破坏时,刀皆会旋即彼身。

那践踏法度者不知其危害之巨吗,不,只是权力能令人心迷失,令人沉沦,因为它让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所不可,这种感觉太过痛快,太过淋漓了,太过解恨,实在是一劳永逸,对吗,云锦?”

蓝翷通的手一颤,棋子落在了边角,他只觉自己有如活鱼一般,鳞片被萧逸晗一片一片的剥去,露出了殷红脆弱的血肉。

萧逸晗点到为止,他此行并不是来分输赢的,他提取一子:“云锦,你看已经消亡了的子,我们不能使之重现,但是尚未落下的棋,我们却可以避免使其重蹈覆辙,与其追循下去,令痛苦无休无止,不如莫为。”

他再落一子:“孤再来答你的王道,何为王道,圣人说:“制民之产”和“谨庠序之教””

何为“制民之产”,它是指通过制定合理的土地制度,使耕者有其田,民众有其业,每个人都能够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儿,乐岁终身饱,凶年免死亡,如此,国家方能繁荣稳定,国力得以增强。

而“谨庠序之教”则是让百姓能够受到教育,培养他们的品德才能,从而明事理知廉耻,为国效力。

孤于永宁一年清查土地人口,鼓励开垦荒地,国家提供无息借贷,农具耕牛农民也可以在当地官府廉价租用,荒地开垦后,可传承三代,这算不算“制民之产?”

孤下令在各地方开设公立学堂,学生除开学费外,书本,纸张,笔墨均由学校提供。这当为“谨庠序之教”了!

此圣人之王道,孤全都践之了。

至于你们说的慈悲,容让,仁德,孤统御四海,而中原屡有交争,孤担负着社稷百姓,国之安危,孤的位置容不下小慈小悲,孤行王道,也行霸道,因为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孤为帝王,注定孤行于黑暗,在这无数利益驱使,野心滋生的至暗里,得见人心之叵测,人性之翻覆,每一天孤都在经历国法与私利之惑,备受法度与私情之拷,孤未必是圣主,但孤威振万里,慑服外夷,综平万机,万机无不理,孤可谓明君。

而西宁自戾帝弑父杀兄,摧毁人伦道德,崩坏法度,西宁百姓,万里河山等待新的构建者重建法度,令之安居乐业,他们已经等的够久了。

云锦,杀朕只能令天下陷入混乱,唯朕可使天下承平!”

蓝翷通的血肉被一丝一丝的抽出,唯觉沧冷荒凉,萧逸晗注目于他,眸似深海,无数的波澜沉籍其中,他的声音从冷静的抽丝剥茧转为缓言:“云锦,你我所期所求有何不同,你所爱的,是朕至死都不会伤害,可用自己性命来护;你愿她快乐,而那也是朕一生所愿,鉴于此,我们是否可以下一盘和棋?云锦,月儿幸福与否,尽在你手。”

“我家月并非非你不可!”蓝翷通紧紧握着手中残存的棋子,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令手中的棋子不跌落尘中。

“那你说,她为何会喊我的名字?”萧逸晗将一幅画轻放于棋盘上,他起身,步下琴台:“云锦,你还是昔日的贵公子,可是月儿却已经不是娇娇女了。”

此语一出,满目苍雪,蓝翷通周身的血肉荡然无存,他手中的绝杀棋跌落尘埃。

风,拂过,棋盘上的画在风中慢慢展开,画中的月斜倚暖塌,手拿书卷,通通看清了她的眼神,那是一个女子看情郎的眼神,眉黛染情,眼波暗逐.

那你说,她为何会喊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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