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暗流
小路子的“意外”身亡,像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对手的狠辣与效率远超想象,几乎掐断了所有明面上的线索。
但我深知,越是如此密集地灭口,越是说明对方害怕暴露。只要他们动过,就必留痕迹。
别冬根据我的指示,开始全力挖掘小路子的背景。这需要更深入宫闱档案,甚至需要将触角伸向宫外,难度极大,进展缓慢。
而在此期间,皇后的丧仪已彻底结束,宫中的白幡渐次撤下,生活似乎正被迫着恢复“正常”。
冯贵妃依旧代掌凤印,处理宫务。因在丧仪中“劳苦功高”,皇帝对她似乎更为倚重,赏赐不断。她眉宇间的得意之色,几乎难以掩饰。
容嫔则安心养胎,深居简出,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我依旧每日晨昏定省,去冯贵妃处请安,偶尔也会“偶遇”常嫔。我表现得如同所有沉浸在悲伤中、又对未来感到茫然的妃嫔一样,沉默、顺从,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我必须麻痹她们,让她们觉得我已认命,或根本不足为虑。
这日从冯贵妃处请安回来,路过御花园,恰好遇见容嫔在宫人的簇拥下散步赏花。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一手习惯性地护着,姿态慵懒。
“给贤妃姐姐请安。”她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语气不咸不淡。
“容嫔妹妹有礼。”我停下脚步,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她身后的宫人。大多是生面孔,想必经过皇后之事后,她宫中人员也有了一番清理整顿。
“姐姐瞧着气色还是不好,可是还在为皇后娘娘伤心?”常嫔拿着团扇,轻轻扇着风,“要妹妹说,姐姐还需放宽心才是。这人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她话中有话,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劝慰”。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冷意,低声道:“妹妹说的是。只是皇后娘娘一向宽厚,突然就这么去了,心里总是难过的。”
我刻意流露出些许软弱和感伤。
容嫔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宽厚是宽厚,可这宫里,有时候光宽厚也没用,还得有福气撑着。姐姐说是不是?”她意有所指,似乎是在说皇后无福,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我心中一动,顺着她的话道:“福气……是啊。就像妹妹,如今再度有孕,这才是天大的福气。”我看向她的肚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
常嫔果然受用,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得意,下意识地又抚了抚肚子:“皇上和贵妃娘娘都说了,让妹妹安心养着,什么都不必操心。”她特意提到了冯贵妃。
“贵妃娘娘对妹妹真是关怀备至。”我附和道,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常嫔笑容微顿,随即又自然起来:“贵妃娘娘执掌宫务,自然对姐妹们都是关怀的。”她巧妙地避开了单独提及自己与冯贵妃的关系。
又闲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我便借口告退。转身的刹那,我脸上的软弱感伤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容嫔看似得意忘形,但言语间其实十分谨慎,尤其在涉及冯贵妃时,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回避和警惕。她们之间,绝非简单的同盟,更像是一种充满算计和提防的勾结。
回到永寿宫,别冬还未回来。我心中焦灼,却只能按捺等待。
直到深夜,别冬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却又有一种发现线索的兴奋。
“娘娘,查到了!关于那个小路子!”
我精神一振:“快说!”
“奴婢费尽周折,终于查到他入宫前的记录。他本名路小五,京城西郊人士,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姐姐嫁给了城南一个开刻碑铺子的匠人!”
刻碑铺子!
我猛地站起身!果然如此!果然和雕刻有关!
“他姐夫就是那个‘刘鬼’?”我急问。
“不是!”别冬摇头,“他姐夫姓张,开的只是个普通小铺子,手艺寻常。但是,奴婢顺藤摸瓜,打听到这个张匠人曾经和一个手艺极好的刻碑匠学过艺,那个师傅姓刘,人称‘刘一手’,据说后来因为嗜赌,坏了名声,就很少接明面上的活了,但暗地里……可能还在做私活。”
刘一手!刘鬼!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小路子通过他姐夫的关系,很可能认识甚至能联系上这个技术高超、也接私活的“刘鬼”!这就是常嫔为什么会用一个低等杂役去执行如此机密任务的原因——他有一条别人没有的、隐秘的渠道!
“那小路子‘落井’的事呢?可查到什么?”我追问,心跳加速。
“奴婢悄悄去问了内廷司负责处理尸首的几个老太监,塞了不少钱,其中一个喝多了透露,那小路子捞上来时,身上除了水草污泥,后脑勺还有个大窟窿……根本不像是失足落井,倒像是被人从后面用重物砸晕了再推下去的!”
谋杀!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还有呢?”我声音发紧。
“还有……奴婢打听到,在小路子‘落井’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看见冯贵妃宫里的德禄公公,去过常熙宫后身那片区域!虽然没证据证明他去了常熙宫,但时间地点都太巧合了!”
德禄!冯贵妃的心腹太监!
他出现在那里做什么?是去传达灭口的指令?还是亲自去……监督执行?
冯贵妃的手,果然伸到了这里!
线索逐渐清晰,拼图一块块吻合。
小路子因有特殊渠道(能联系刘鬼)被常嫔利用,去执行私刻钤印的任务。任务完成后,他便成了必须清除的隐患。于是,常嫔(或冯贵妃)下令灭口,由德禄这样的心腹太监可能亲自出面或监督,制造了“失足落井”的假象!
现在,人证(刘鬼相好的、内廷司老太监)、物证(腰牌)、动机(冯贵妃争后位,常嫔争宠或受挟制)、手段(私刻钤印、夹带赤木香、灭口)几乎都齐了!
虽然还缺乏最直接的、能一举将冯贵妃定罪的核心证据(比如她亲自下令的证据,或者与赤木香直接关联的证据),但现有的这些,足以在皇帝面前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我激动得在殿内来回踱步。多日来的压抑、恐惧和悲伤,此刻都化作了即将揭开真相的迫切。
“别冬,我们……”我正要下令整理所有证据,设法面见皇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利的通传:
“贵妃娘娘驾到——”
冯贵妃?她怎么突然深夜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