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那混小子
第28章那混小子
春闱的风刮过去好些天了,榜上有名的锣鼓喧天,落榜的唉声叹气。
杨延钰正抵着下巴发呆,就见外头帘子一挑,徐容与走了进来。
他一身素雅的蓝色长袍,映着灯光,更显得人清俊温雅。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给里头的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安好。”
他并非宝玺斋常客,杨延钰起身迎接:“徐大哥,快坐。”
“延钰妹妹,我不坐了。”徐容与声音放得轻柔,“许夫人那边已无大碍,父亲说静养两日便能好。怕延钰妹妹挂念,特意来说一声,也好让你安心。”
杨延钰问:“可知晓病因?”
徐容与一早便听闻了许妙妙来宝玺斋这档子妙事儿,特意娓娓道:“外力揉搓,或是花粉过敏。并非宝玺斋的辣椒所致,杨家妹妹无需再挂心此事。”
他言语得体,将这份关切稳稳地递到她跟前。
“多谢徐大哥挂心。”杨延钰的心这才放下。
老太太自里头出来,招呼道:“徐家哥儿快坐。春杏,看茶。”
徐容与躬了躬身:“医馆人手不足,我得去帮忙。只是趁着空档,特来告知一声,免得二位忧心。”
老太太笑得灿烂,“当真不留下吃个饭啦?”
“多谢老太太好意,晚辈改日再来拜访。”徐容与拱了拱手,便出了门。
许妙妙那档子事儿终是有了个结果,杨延钰差小叶子往徐家医馆送了几道菜过去,作为谢礼。
老太太看见了,幽幽道:“若是方才你开口,说不定他会留下用晌午饭呢。哪还用得着送饭?”
杨延钰道:“婆婆,徐家医馆忙,咱不能误了别人的事儿不是?”
“这孩子…”
上午日头暖和,杨延钰端坐在桌前,面前摊着昨日的流水账簿子,手里捏着支细羊毫小楷,笔尖饱蘸了墨。
心里头猛然又起了杂念。
春闱轰轰烈烈地过了,放榜的喧嚣也歇了。宝玺斋前几日还有些议论纷纷的落第书生来买醉,或是散心,或是重整旗鼓。可祁羡那家伙竟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连两个月竟都不曾见到他。
难道是…押货去了么?竟也未曾来道别,杨延钰心里头攒着几分失落。
杂念一起,倒让她心里头更拧巴了,像塞了团湿棉花,闷得透不过气。
那墨点子悬在笔尖上,摇摇晃晃,就是落不到纸面该落的位置。
“钰丫头!”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像根小棍儿,轻轻敲在杨延钰绷紧的弦上。
她手一颤,擡头一看,老太太在柜台边坐下了:“婆婆。”
“魂儿又飘哪儿去了?”老太太端起手边温着的莲子羹,轻轻吹了一口,目光在她那魂不守舍的脸上扫了一圈,“瞧瞧,眼底下都泛青了!这几日茶饭不思的,跟丢了魂似的……可是心里头,惦着那个没笼头的混小子了?”
杨延钰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从脖颈直烧到耳朵尖,像被胭脂狠狠抹了一把。她慌忙垂下眼,手指绞着衣角:“婆婆……您浑说什么呀!我……我没想他!”
老太太脸上带着了然地笑意,那语气听着是数落,可那调门儿却莫名透着点熟稔的亲昵劲儿:“祁家小子啊,说他是个混小子真一点没错!整个京城里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般野性子的。”
老太太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窗外,像是在数落自家不省心却能干的孙子:“这心野得,哪像个读书种子?”
“还有那性子,活脱脱就是那山涧里的野猴子,看着机灵的紧,劲儿也足,可就是抓不住,也拴不牢靠!”
杨延钰撑着下巴,安静听着,老太太这是意有所指啊。
果然,又听老太太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些:“咱们姑娘家,嫁人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安稳踏实?他这性子,像一阵风,刮到哪是哪,是好是歹,叫人心里悬着,没个着落啊。”
“婆婆,孙女只是有些疲乏,不曾、不曾想那档子事儿。而且孙女还想多陪陪婆婆,不想嫁人呢!”
老太太一脸看穿地模样:“我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还能不知道你一个小娃娃在想什么?
你看徐家哥儿,举止如圭如璧,性子踏实可靠,让人挑不出错处。”
老太太对徐容与很是满意,温文尔雅又风姿绰约的样子,很是讨老太太的喜欢。
杨延钰得空清点了下宝玺斋的收入,一年多下来,收入六百多两,再攒攒钱便能重新赁个楼,请个戏班子唱戏。
到时候,她便也能跻身汴京小富婆行列,杨延钰坐在窗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太太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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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许家小姐来宝玺斋走了一遭,回去哭着说遭了欺负。
夜色浓稠,浸透了汴京城。一盏孤灯摇曳在书房窗棂上,映出许府老爷许崇山僵直的背影。他枯坐紫檀木太师椅中,纹丝不动,只有手中那柄白玉茶盖,一下一下,刮擦着青瓷茶盏的边缘。
管家躬身立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刚将前些时日许喵喵在宝玺斋的“遭遇”禀报完毕。
“……小姐……确实是哭着回来的,老爷。只说那宝玺斋的店主……态度轻慢,言语带刺,害她……害她当众失仪,受了极大的委屈……”管家的声音压得极低,在寂静的书房里却异常清晰。
茶盖刮擦的声音骤然停下。
许崇山缓缓擡起眼皮,浑浊的眼底锐光一闪。
“委屈?”他开口,声音不高,“我许崇山的掌上明珠,竟叫泥点子给溅着了?”
他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动作从容不迫,“脏了的东西,就该抹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