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同学年少(四)[番外]
恰同学年少(四)
从高考走出考场,到再见面是出了成绩之后回学校确认志愿。同一个班的是在同一个电脑机房课室,按学号排位,林煦数着数,发现他和梁曼韶已经错开,一个在课室末尾,一个在讲台跟前。
梁曼韶出课室的时候,林煦已经在门口等着,一张脸微微透着红,额头发丝浸出细汗,胸膛起伏,压着粗粗呼吸。
“吃雪糕吗?”
林煦的手跟着话语递出来。
梁曼韶的目光落在他手的雪糕杯上,上头还透着霜,他只捏着雪糕杯的边沿和底下那一圈棱,手掌心更是避得远远的。
那手往前又伸了几寸。
“谢谢。”梁曼韶接过来,没有着急打开,一手捏着雪糕杯,一手伸进自己的裤子口袋,拿出一包手帕纸来,掀开送到林煦面前。
他那双眼睛登时亮起来,脸颊似乎更红,朝她送过来,像把雪糕送到她手边一样。
梁曼韶脸一冷,把整包手帕纸往林煦手里一塞,低头撕开包装袋,脚已经迈出去往外走。
长长连廊,连接着多功能课室楼和普通课室,两人默契地舍近求远,也是因为陆云萍和沈致诚说好了在教学楼那边的小花园等他们,四个人一起出去吃顿像模像样的散伙饭。
梁曼韶听见后头林煦毫不克制的笑声,以及他急匆匆赶上来的脚步声。
“梁曼韶。”他喊住她。
她没有回头,放慢脚步,等他追上来。
“怎么办,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办法考试考得超过你。”
梁曼韶转头,看见林煦此刻的神情姿态。他说完这话,双手抄进裤兜,仰着头只剩半根雪糕和雪糕棍,从嘴巴里头伸出来,斜斜指着天。
他说这话好轻松。
如果真的让他超过了,梁曼韶心想,她从这天往前数所有日子不都白活白学了,怎么可能。
可是梁曼韶此刻手里还拿着他买的雪糕,吃人嘴短,于是她说:“你已经考得很好了,跟我刚认识你相比,你已经超过了很多人。”
梁曼韶垂眼想了想,低头把勺子埋进雪糕杯里,挖起来一块放在舌面上。
微苦的巧克力。再往后会是悠长的香甜,微苦回甘才更能衬托甜蜜。苦尽甘来,她忽然想起这四个字。
她补充:“你没有必要和我比,人一生很长。”
林煦仰起的下巴沉回来,他把雪糕从自己的嘴里拿出来,还剩一半。他停下脚步,梁曼韶走了两步,也跟着在原地站定。她刚要开口问怎么不走了,却听见林煦的问题。
“梁曼韶,你之后想去哪儿读书啊?”
这不是梁曼韶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在家里,在学校,她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回答——“中大吧。嗯,不想离家里太远。什么学科啊?报了金融和管理。以后考公或者帮衬家里生意,都挺不错的。”
这样说,她家里人会最高兴。她爸妈会最满意。梁曼韶一直明白。
可她忽然就不想这么回答了,志愿已经报上去,没有什么可以再改变,更没有什么可以再阻拦她。
她说:“上海或者北京吧,只要离开家里就好。”
只要先离开这里就好。
这话她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林煦也是第一次听,双眼不免表露震惊,肩膀跟着垂下来。
“要离开广州吗?”
“是的,一直都想。”
林煦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听见这句话之后,却久久没有说话回应。
初夏的风从长长连廊上卷过去,吹起梁曼韶脸庞的碎发,阳光落进那双眼睛里头,又透出林煦作为同桌日日下午都能看见的琥珀色,今日那对琥珀石里头更是光芒万丈,叫人眼睛也挪不开。
梁曼韶片头回来,把这个问题原样抛回给他:“那你呢,想去哪里?
林煦抿了抿嘴唇,脚尖一转,侧身靠在旁边的栏杆上,说:“我要去多伦多读书了,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多伦多。
梁曼韶捏了捏手里的雪糕杯。
原来他也要走了。
陆云萍要出国,梁曼韶早就知道了。高二的时候就听陆云萍说过,只不过陆云萍一直让她瞒着不说,不跟林煦说,更不叫沈致诚知道。陆云萍虽然也去了机房确认志愿,却什么学校都没有报,只是装装样子,把沈致诚瞒过去。
沈致诚是一定要留在广州帮衬家业的,一进课室就确认好志愿,半分钟都没有犹豫,追着速度出离迅速的陆云萍出了课室。
所以林煦也这样,其实并不需要来的,但只是跟着过来坐一下,摆弄摆弄鼠标,跟陆云萍对沈致诚一样,过来点个卯。只不过陆云萍选择蒙着头把沈致诚瞒到底,林煦呢?
良心发现,或是其实也根本没有要瞒她的必要。
陆云萍和沈致诚是小情侣,梁曼韶和林煦只是同学。
同学应该祝福彼此才对。
梁曼韶把勺子插进雪糕里,腾出手来,向林煦伸出去。她说:“祝你日后万事胜意,如果以后见面,希望我已经功成名就,你也找到了你努力的意义。”
不是赢她梁曼韶。不是较着劲这三年来追赶她,而是他自己的意义。
林煦半晌才握住梁曼韶的手,他笑起来,那笑容梁曼韶并不陌生,没憋着什么好事。
果然,他问:“如果以后我回来,你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
梁曼韶笑了一声,狠狠把林煦的手一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