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对象
介绍对象
初秋的工地弥漫着水泥和铁锈的味道,沈驰野正蹲在地上核对钢筋型号,张博叼着根烟凑过来,皮鞋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咯吱”响。
“驰野,跟你说个事。”张博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我表姐家有个闺女,幼师,人长得白净,脾气也好,我看跟你挺合适,要不要见一面?”
沈驰野手里的扳手顿了顿,擡头看他。张博是工地上的安全员,平时爱开玩笑,此刻却一脸认真,眼里还闪着“为你操心”的光。
“不用了。”沈驰野低下头继续拧螺丝,声音闷闷的,“我没这心思。”
“咋没心思?”张博往他旁边蹲了蹲,“你都快三十了,王伯也总念叨让你赶紧成家。那姑娘我见过,会做饭,还会弹钢琴,跟你正好互补——你看你,除了搬钢筋就是看小林画画,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沈驰野没说话,指尖的扳手越拧越紧,直到钢筋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他知道张博是好意,工地上的兄弟们都觉得他该找个“正经姑娘”过日子,像林砚这样整天抱着画筒、身上沾着颜料的,在他们眼里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真不用。”沈驰野把扳手往工具箱里一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心里有人了。”
张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可别蒙我,我跟你在工地上住了三年,你身边除了林砚就没别的人。”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不会是……跟小林那啥吧?我跟你说,这可不行,街坊邻居知道了该戳脊梁骨了……”
“跟他没关系。”沈驰野打断他,语气有点硬,“是我自己的事。”他不想把林砚卷进来,那些藏在画里的心意、握在掌心的温度,是他们俩的秘密,不需要向谁解释。
中午在工棚吃饭,张博还在念叨:“那姑娘真不错,下周六休息,就见一面,不行拉倒呗。”他往沈驰野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就当给我个面子。”
沈驰野扒着饭,忽然看见林砚从外面走进来,帆布包上沾着颜料,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是张秀莲让他送来的腊肠饭。
“给你带的。”林砚把保温桶放在他面前,看见张博也在,笑着点头打招呼,“博哥也在啊。”
张博眼睛一亮,忽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刚要开口说介绍对象的事,就被沈驰野狠狠瞪了一眼。他愣了愣,没敢再说话,只是挠挠头,埋头扒饭。
林砚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蹲在沈驰野旁边打开保温桶:“张婶说你昨天加班,特意多放了两块腊肠,带焦皮的。”
沈驰野看着他低头盛饭的样子,额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眼睛,鼻尖还沾着点靛蓝颜料——是早上画海浪时蹭的。他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蹭掉那点颜料,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林砚的脸颊“腾”地红了,往旁边挪了挪:“你干嘛?”
“沾到颜料了。”沈驰野的声音很轻,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像只小花猫。”
张博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他这才反应过来,沈驰野说的“心里有人”,恐怕就是眼前这个人——那些他以为的“兄弟情”,原来早藏着别的意思,比如沈驰野总把林砚的画筒背在自己肩上,比如林砚画完画总第一个问沈驰野“好看吗”,比如此刻,空气里飘着的腊肠香,都带着点说不出的甜。
“我……我先出去转转。”张博捡起筷子,逃似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驰野正把自己碗里的腊肠夹给林砚,林砚笑着推回去,两人的手指碰在一起,像有电流在空气里窜。
工棚里安静下来,只有保温桶里的米饭冒着热气。林砚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翻出张画:“给你的,早上画的。”
是幅速写,画的是沈驰野蹲在工地拧螺丝的样子,眉头微蹙,侧脸的线条被晨光描得很清晰,旁边还画了只歪头的麻雀,叼着根焊条,像在给他加油。
沈驰野把画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指尖碰到画纸的温度,忽然觉得心里的烦躁都散了。他看着林砚,忽然说:“下午别去画室了,我请你去吃冰棍。”
“好啊。”林砚笑着点头,眼里的光比工棚外的阳光还亮。
张博站在工棚外的老槐树下,看着里面相视而笑的两人,忽然挠了挠头。他掏出手机,给表姐发了条信息:“那姑娘不用介绍了,我兄弟心里有人了,比我想象的还甜。”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为这个秘密鼓掌。张博摸出根烟点上,忽然觉得,沈驰野和林砚这样也挺好,不用管别人怎么看,就像工地上的钢筋和水泥,看似不搭,却能一起撑起一座稳稳的房子。
你喜欢女的吗?
画室的灯亮到后半夜,松节油的味道混着窗外的桂花香漫进来。林砚坐在画架前,手里捏着支没蘸颜料的画笔,笔尖在空荡的画布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落在旁边的速写本上——画的是沈驰野在工地的样子,张博站在他旁边,嘴巴张着,像是在说什么。
“还没睡?”沈驰野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进来,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木地板上,晕出小小的圈。他刚从工地加班回来,工装裤上还沾着点水泥灰,“我看见你灯还亮着,就知道你又在瞎琢磨。”
林砚没擡头,翻过一页速写本,继续画下午在工地门口看到的场景:张博拍着沈驰野的肩膀,两人凑得很近,沈驰野的侧脸绷着,像根被拉紧的弦。
沈驰野把牛奶放在画桌上,在他身边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张博跟你说了?”
画笔顿了顿,在纸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林砚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闷:“他说……是个幼师,会弹钢琴。”
“我没答应。”沈驰野说得很快,像怕他误会,“我跟他说我心里有人了。”
林砚终于擡起头,眼里蒙着层水汽,像伦敦雾天的玻璃窗:“那你怎么不跟他说清楚?说你心里的人是……”他没再说下去,喉结滚了滚,把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画室里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沈驰野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发顶,闻到熟悉的颜料味混着洗发水的清香——是他去年在伦敦给林砚买的,柑橘味的,说“画累了闻着提神”。
“我怕。”沈驰野的声音埋在他颈窝,闷闷的,“我怕说出来,连现在这样都做不到。”他想起在巴黎铁塔下的吻,在伦敦许愿树上的名字,在海边埋的玻璃罐,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心意,像幅没敢上色的素描,总怕落笔太重,毁了所有。
林砚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布料被捏出褶皱:“我不怕。”
三个字很轻,却像画笔落在画布上,瞬间晕开了所有犹豫。沈驰野愣了愣,把他抱得更紧,仿佛要揉进骨血里:“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怕。”林砚擡起头,鼻尖碰到他的下巴,眼里的光比画桌上的台灯还亮,“沈驰野,我不怕别人怎么看,我就怕你把我藏着掖着,像幅见不得光的画。”
他想起张秀莲总在他耳边念叨“小沈对你上心”,想起王伯看他们的眼神带着笑意,想起画展上那些心照不宣的祝福——原来很多人早就看懂了,只有他们自己,还在原地打转,怕风吹散了这一点点甜。
沈驰野低头吻他,带着热牛奶的温度,从额头到鼻尖,最后落在唇上。林砚的睫毛颤了颤,像只受惊的蝶,却慢慢放松下来,伸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胸口,闻着他身上的汗味混着阳光的味道——是工地上的味道,是属于他的味道。
吻够了,两人就抱着坐在地板上,脚边散落着颜料管和画笔。沈驰野拿起那本速写本,翻到张博和他说话的那页,忽然笑了:“画得真丑,把我画得像根钢筋。”
“本来就像。”林砚抢过本子,却被他按住手。沈驰野拿起支铅笔,在那页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光芒正好罩住两个凑在一起的人影。
“以后不会了。”他轻声说,指尖划过那个太阳,“以后谁再跟我说介绍对象,我就把这本子摔给他看,告诉他我心里的人,画得出巴黎的雾,调得出伦敦的光,还能把我这根钢筋,画成全世界最好看的样子。”
林砚的眼泪掉在速写本上,晕开了那点铅笔的痕迹,却把太阳的轮廓晕得更暖了。他忽然想起在伦敦许愿树前,沈驰野挂在最高处的卡片,被阳光晒得发亮的“林砚”两个字——原来有些愿望,早就被风带到了彼此心里。
窗外的桂花落了一地,香气漫进画室,和松节油的味道缠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挂钟敲了两下,沈驰野把林砚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蜷在床边的地板上,说“怕你夜里踢被子”。
林砚却拉着他的手不让走,声音带着困意:“上来睡,床够大。”
沈驰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鞋躺上去,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却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月光从老虎窗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在伦敦阁楼时那样。
“明天去跟张博说清楚吧。”林砚的声音很轻,像梦话。
“嗯。”沈驰野应着,往他身边挪了挪,指尖碰到他的手背,“还要告诉他,我对象画的荷花,比公园池子里的好看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