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烙印
创伤烙印
“……是他……一定是他……那药……是他制的……”
程未晞破碎而充满巨大恐惧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这死寂的山林夜色中反复回荡,狠狠撞击着我的耳膜,也击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老中医。
那个眼神灰白、枯槁诡异、将程未晞视为“容器”和“标本”的老人。
竟然极有可能就是长期给她投下“锁魂散”、折磨她、试图将她“炼制”成某种可怕存在的元凶之一?!甚至可能就是主导者?!
巨大的震惊、愤怒、恶心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我吞没。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四肢百骸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难怪他对程未晞的脉象和毒性如此了解!难怪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那种令人不适的探究和狂热!难怪他拥有那些诡异莫测的用药手段!他根本就是在观察自己“作品”的变化!他喂给程未晞的那些所谓“治疗”的药,谁知道是不是另一种更阴险的“实验”?!
程未晞瘫软在树下,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冲击和之前的痛苦折磨而依旧微微颤抖着。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痛苦和一种被彻底背叛、摧毁信任的绝望。
童年。第一碗“锁魂散”。那与“月见墟”如出一辙的、冰冷甜腻又腐朽的香气。
这些碎片拼凑出的真相,太过残忍,太过骇人听闻。
我蹲下身,想要抱住她,想要给她一点安慰,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在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能伸出手,极轻地、一遍遍地拍着她冰冷颤抖的脊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我们就这样在漆黑的、冰冷的山林里,依偎在一起,一个无声哭泣,一个茫然愤怒,共同消化着这足以将人彻底击垮的恐怖真相。
远处月亮谷的方向,那一点微弱的光晕早已消失,老中医想必已经采集到了他想要的“月见墟”,或许正心满意足地返回他的巢xue,然后发现他的“标本”不见了,医庐也被洗劫一空……
想到他可能出现的暴怒,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更加疯狂的搜寻,一股新的、更加急迫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们不能停在这里。
“未晞……”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我们得走……他很快会发现……会追来……”
程未晞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声的抽噎。她缓缓擡起头,泪痕纵横的脸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因为泪水的洗涤,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红肿,却也异常的空洞和……死寂。
那是一种被彻底抽干了所有情绪、所有希望后的麻木。
她极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刚才的情绪爆发更是雪上加霜。
我连忙搀扶起她。她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我身上,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
我们必须继续沿着这条模糊的猎道向前。回头路是绝境,下方月亮谷是魔窟。我们只有这一条未知的、通往所谓“山外”的渺茫路径。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更加沉默和沉重。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极度疲惫,更有心理上那巨大阴影的压迫。每一声夜枭的啼叫,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我们如同惊弓之鸟,以为是老中医或者那些恶徒追来的声响。
程未晞的状态很差。她几乎是在凭借本能机械地挪动脚步,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反应。那揭露的创伤似乎暂时封闭了她的感官,将她拉入了一个自我保护的、隔绝的世界。
我紧紧搀扶着她,不敢有丝毫松懈,一边艰难跋涉,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心脏始终悬在嗓子眼。
夜色越来越深,山林里的温度急剧下降,寒意刺骨。我们的体力也几乎消耗到了极限。饥饿、口渴、寒冷、恐惧、疲惫……各种负面感觉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我们的意志。
就在我感觉自己也快要支撑不住,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时,前方似乎传来了一些不同于风声的、持续不断的声响。
像是……水流声?
而且听起来水量不小!
程未晞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她极轻微地侧过头,像是在仔细倾听。
“……水……”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的音节。
水!是溪流或者瀑布!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补充水分,甚至……或许可以沿着水流方向走?常言道,沿溪流往往能找到出路!
一股新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在我们几乎冻僵的心底点燃。
我们鼓起最后一点力气,互相搀扶着,循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踉跄着向前走去。
水声越来越清晰响亮。拨开最后一片挡在眼前的茂密树枝,眼前的景象让我们精神一振!
一条并不算宽阔,但水流颇为湍急的山涧出现在我们面前!涧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撞击在岩石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生动。
更重要的是,山涧的对岸,地势似乎变得相对平缓了一些,甚至隐约能看到一条更加清晰的、像是被人或动物长期踩踏形成的路径痕迹,沿着水流向下游延伸!
“有水……有路!”我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几乎要喜极而泣。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到涧边,也顾不上冰冷,迫不及待地俯下身,用手捧起清澈的涧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冰凉的泉水带着一丝甘甜,瞬间滋润了干灼冒烟的喉咙,也仿佛稍稍驱散了一些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阴霾。
喝饱了水,我们又用水清洗了一下脸上和手上的污垢和伤口,冰冷的刺激让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些。
“沿着水走……”程未晞看着对岸那条模糊的路径,眼神里终于恢复了一丝极淡的生气,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一点确定,“……应该能走出去……”
如何过涧是个问题。水流虽然不宽,但看起来不浅,且颇为湍急,水底石头湿滑。
我们沿着涧边小心翼翼地向下游走了一段,幸运地发现了几块凸出水面的大石头,像是一个个天然的垫脚石,虽然间隔有些远,且被水打湿后十分光滑,但似乎是唯一能尝试过涧的地方。
“我先过去。”我深吸一口气,让程未晞在一块大石后坐下休息,然后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块石头。石头果然很滑,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吓得心脏骤停,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我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借助那几块滑不留足的石头,终于有惊无险地跳到了对岸。
“未晞!过来!小心点!”我朝着对岸喊道,心再次提了起来。程未晞那么虚弱,能过得来吗?
程未晞扶着岩石,慢慢站起来。她看着那湍急的水流和光滑的石头,脸色苍白,眼神里闪过一丝畏惧,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迈出了第一步。
她的动作比我更加缓慢和摇晃,每一步都看得我心惊肉跳。她走到中间那块距离最远、也最滑的石头上时,脚下猛地一滑!
“啊!”我失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