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106章夜舟
第106章第106章夜舟
夜色如墨,浓稠得几近化不开。
白日里波光粼粼的湖面此刻沉入一片深邃的寂静,唯有远处偶然的蝉鸣和水波懒洋洋拍打湖岸的轻响。
今夜王爷起了兴致,命人往湖中置了一叶扁舟,备上美酒,单独带着庄夫人夜游昭阳馆湖心洲。
服侍的人虽提着心,却也知王爷通水性,得了令便也只远远守在岸边,以防万一。
仅容二三人的乌篷小船上,周绍姿态慵懒地半倚在船尾,指节分明的手执着一只白玉酒壶。
饮了几杯酒下肚,他褪下了外袍,只穿了件敞着襟口的玄色绸衫,隐隐露出胸膛紧实的肌肉线条。比起平日里高贵肃然的模样,此刻的他瞧上去,多了些不羁风流的味道。
船头挂了一盏琉璃宫灯,女子一袭水碧色的薄纱襦裙在灯下流淌着清浅的光泽。
周绍的视线牢牢地追随着那喝了几口杏子酒,便自告奋勇要将船锚固定在湖心亭的阑干上的美人。只见她屈膝跪坐在船头,醉人的朱色渐渐洇透了她的肩颈。
琉璃灯的光极其微弱,仅能照亮方寸之地的昏黄光晕将她因湖中水汽打在纱罗上映出的玲珑轮廓勾勒得愈发丰盈。
“好了吗?”周绍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喉头不自觉地轻微滚动了些许。
“王爷,快了。”她回身朝着他笑,这小小的动作却让船身晃动了一下,她啊呀了一声,正要挽救,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手却已在暗夜里精准地扣住了她的脚踝,猛地向后一拽。
“你太慢,本王没有耐心了……”男人的低笑声在她耳垂处响起,下一瞬,他的吻便落在了她被迫仰起的脆弱颈线上。
船身因这忽然的动作剧烈一晃,原本要系上阑干的船锚便无力脱落,倏尔坠入水中,小舟就这样悠悠滑入了荷海。
荷叶上的露珠被震得如雨点般簌簌落下,很快便打湿了青娆薄若蝉翼的纱裙,但此刻,她已然无暇顾及。
……
青娆瞧得出,他今日的心情算不得好。
想起茶楼一事她的算计,她心中并非没有内疚心绪,但那也只是一瞬。
他是皇亲贵胄,比她拥有的东西要多得多,而她手中的筹码却少之又少,只能利用好能看到的所有机会,保住全家身家性命。真到了她不会被轻易辖制胁迫的时候,她才有资格去同情心疼别人。
心中念头坚定,她的表情却愈发柔媚温婉,纤细的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紧蹙的眉心:“王爷……您既然这样烦心,那不如……还是让王妃去参加……皇后娘娘的千秋宴罢?”
周绍并不意外她知晓了此事。
本来他心中就对小陈氏有诸多不满,故意放出消息,也就是要明晃晃地敲打她,各院的妾室自然也没有被瞒着的必要。
但她开口为小陈氏求情,倒是让他猛地顿住。
玉色的足尖在月光下绷紧又蜷缩,她声音软糯:“王爷……若这等场合您不带她,外头的人岂不是真要说您、说您宠妾……灭妻了?”
听了这促狭的一句,男人的眉头才微微松了松,确定眼前的傻姑娘没有好了伤疤忘了疼,转眼便将别人的陷害抛之脑后了。
“嘴长在旁人身上,本王可管不了。”他轻哼一声,“倒是你,前些天还耍小性不许我去别人那里,怎么今日又帮人说起好话来了?”
船舷碰上了荷叶莲梗,水声哗然,荷叶倾倒,连累得乌篷船也往一侧倾斜。
青娆仰着颈子,瑟缩着抱紧了他的后背:“妾……这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嘛!”
男人怔了怔,旋即眸光变得饶有兴味,故意板着脸问:“堂堂皇亲国戚的府邸里,居然有贪腐之事,快如实招来,本王或许还能念在你是初犯,饶你一条小命!”
青娆没想到这人忽然这样幼稚,却也不扫兴地顺着他接了一句:“小女惶恐!实在是娘娘出手阔绰,要为小女举家脱了奴籍,小女这才一时糊涂,犯了这等过错,在王爷面前进谗言……”
脱籍?
为了能参加皇后娘娘的千秋宴,小陈氏可真是下了大手笔了。
他心中冷笑。
环在美人腰后的手臂在这一瞬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纤细的骨骼都勒断,含糊道:“你明知故犯,藐视家规,戏弄本王,本王定然要好好惩罚你……”
“便罚你,这辈子都服侍本王起居,为本王暖床!”
五月的风裹着潮气,粘稠而温软,沉沉压在夜色下的湖面,兰舟便这样荡入莲叶深处。
……
再有机会开口时,面前的男人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既然她自己愿意给你送这个好处,你便收着。至于千秋宴……”
他拉长着调子,落在青娆耳里,倒有收了人好处不办事的意味,她忙拉着他的手道:“王爷,您心中纵然有气,可却不能叫外人瞧出来。妾可是知晓,外头那些御史最爱盯t着王爷这等炙手可热的宗亲做文章,即便是无事,也能被他们揣测得满城风雨,若有把柄,岂不更让您疲于应对?”
青娆本就没打算彻底断了陈阅微的路——她如今根基不稳,在上头几位贵人眼里什么都不算,即便陈阅微有错处,她毕竟也是当家主母,千秋宴上主母不出席,反倒让她这个宠妾进宫,那她可真是嫌命长了。
即便周绍能保住她,她的名声也会彻底坏掉。日后再想争什么东西,只怕是难上加难。而且,正如陈阅微所说,周绍不能被这等事拖累,否则,坏的是整个府邸的前程。
所以,她没有打算因小失大,只是想利用这次机会,让全家人彻底脱离奴仆的身份。
周绍目中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同是内宅女眷,小陈氏身为正妃,为了一己之利竟敢在外头败坏他的名声,青娆本只是宠妾,仰仗着他的宠爱便能好好过活,却偏偏为他处处做打算……
两相对比之下,他更觉得陈阅微荒唐了。
于是,在听见青娆道“王妃如此,或许当真还与我有些情分,朱绫香的事,或许真是大夫人自作主张”时,他有些恼怒地用指尖堵住了她的唇,瞪了她一眼:“又开始说胡话了。”
对方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波流转,带着酒意熏染下的迷离水光。
周绍的眸光变得愈发温和,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啊你,总是将旁人想得太好,这样的性子,岂不是很容易被人辜负?”
他也有一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