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7章
第0017章
陶知易收拾好出了院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先回了趟姑姑家,几天没有回去,该交代的地方还是要交代的,虽然他们对陶知易算不上有多好,但除了言语上的刻薄,旁的地方相处起来也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其实这就够了,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换而处地之,陶知易未必做的就有多好。
而且,自从三年前陶知易的父母出了事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他的亲人也就只剩下他们了。
说心里话吗,他心里还是很珍惜的。
有时候,亲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作用未必就是用来乞求关怀的,那是好的情况,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存在一天,人因为多了一重社会关系,好像就不至于和这个世界显得太过于格格不入,也不至于显得太过可怜,太过孤单了。
比方说,三年前,陶知易的爸妈刚去世那会儿,总有人问他爸妈都死了他怎么办啊,他要是说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过,别人就总是会拿出一副质疑的眼神的看着他,总是不相信,但他要是说自己还有姑姑一家人,他们会照顾他,别人很快就信了,心想么那就还好,不算太差。
像这些人,除非他们把陶知易脚上的鞋脱下来自己穿上走一遭,否则他们是永远都不会明白陶知易的处境的,也因此,他们的怜悯就显得很是多余,而后者能作为一种借口,省去他们的这种多余,其实也能算作一种好处了。
人总该多往好处想想,对吗,陶知易觉得是对的,没有错,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清晨六七点钟,天还朦朦亮,陶知易轻车熟路的穿行在破旧小区的街巷之中,很快找到一处生了锈的绿色铁门,上面挂一块门牌号,写着华宁路66弄。
门上有密码锁,他正想伸手去按,正好叮当一声响,门从里面被打开来了,人也熟悉,是四楼的赵大爷,哆哆嗦嗦的走路,看样子是要去公园晨练。
陶知易一只手将铁门扶着,方便赵大爷出来,后者一双小眼睛对着陶知易上下看了看,然后慢悠悠问了句:“从哪里回来的啊?”
他笑,“吃早饭回来的。”
这话是假的,他刚从医院急匆匆赶回来,哪里来得及吃早饭,只不过赵大爷健谈,他要说从医院回来的话,恐怕还要再聊一会儿。
陶知易虽说是出了院,可也只是不再烧了,胳膊上的伤口却还没有完全好透,现下按着铁门这个重重的大家伙,说实话,肩膀扯的有些疼。
可惜大爷看不出来,半晌还是没往外面挪一挪步,站在门口,一本正经同他道:“好好好,年轻人要好好吃早饭,不能不吃早饭。”
陶知易还是一边笑一边说,“是,我记着了,那大爷我先上去了,您小心点铁门,这儿也没个抵,注意点,别把头给磕着了。”
“哎好,我这也就走了。”
说着,终于哆哆嗦嗦迈开了脚步,朝前走了去。
陶知易的一只胳膊得以解放,立刻松了下来,搭在裤腰边,感觉到有些麻麻的,悄然叹了口气,也撒开腿爬上了楼梯。
陶知易的姑姑陶春家住在这栋楼的五楼,因为是顶楼,所以附带着正好还有一间矮阁楼,这三年里,陶知易都住在那里。
五楼屋外面还有两道门,一道铁门,伸手把门栓开了就能进去,剩下一道门,就得用钥匙开了。
陶知易在外面站了会儿,确定自己翻遍了身上所有地方还是没有知道钥匙才后知后觉起来自己那天早上去上班居然忘了带钥匙。
啊……怎么会这样……
仰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还不够,他低头,又懊恼的擡手砸了下脑袋。
好烦……
蹙着眉头盯着那扇闭得严严实实的门,站着踌躇了一会儿,陶知易想要敲门的手就那么悬在空中,像是世间最为犹豫的雨点,一直落不下去。
再等等吧。
他告诉自己。
现在还有些早,不要打搅了姑姑和姑父睡觉。
陶知易的姑姑陶春和丈夫吴敏宏一起经营着一家饭店,每天晚上三点多店才打烊,中午十二点才开门,现下这个点,两人应该还在熟睡当中。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了机看了眼,下定决心要再等一等。
其实这个点吴守应该已经起床了,暑假里姑姑给他报了个驾校,学车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陶知易知道他每天早上六点钟就会起床,然后坐公交去,他每天出门去店里面上班有时候会在楼下碰到他。
不过这个概率也拿不准,也许他已经出门了也说不定,陶知易不敢敲门去打这个赌。
他也不会打这个赌。
吴守就是陶知易的表哥,是姑姑和他前夫的儿子,以前不叫这个名字,现在改了名字随姑父姓了。只比陶知易大两个月,也刚高考完,分数比他低了有两百分,志愿填去了哪里陶知易不知道也不敢问,不过他猜也许是南平,因为姑姑之前有段时间也一直叫他去填的这个城市。
陶知易当时应下了,后来真正填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听,这个城市没有他应该去的学校,姑姑不知道陶知易自己也应该知道的,否则多出来的那么些分数要拿去干什么呢,喂猪吗?
任何时候都可以乖巧懂事,但是事关前途命运的时候,不可以。
陶知易深谙这个道理。
他已经失去了父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把他的未来,他的幸福放在第一位,除了他自己。
陶知易就那么随意的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弓着双腿,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禁不住有些微微发怔。
他想到从前,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他和表哥的关系还是很亲近的,他们家亲戚少,就只有姑姑一家,来往的多所以逢年过节总在一块玩,表哥对他也很好,每次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让着他,后来大了点,再待在一块儿就开始要比成绩了,他们的关系才渐渐变得有些微妙,不过那时候陶知易也很快就注意到了,私下里还是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并且绝口不提成绩的事情,所以并不是什么大碍。
他们的关系,真正破裂是在三年前,从陶知易住进他们家开始。
有时候离得太近了也不好,擡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能发现很多不能发现的事,陶知易也不想,可惜他没得选。
就这么在墙角边上枯坐着,过会儿,五楼对面的一户人家有男人开门出来,他手里夹着根烟,烟雾的味道很快四散开来,陶知易低着头不易觉察的耸了耸鼻子。
见着他蹲坐在门口,忍不住多问了句:“没带钥匙啊?”
有人在的时候,陶知易不好意思再表现出一副狼狈样,于是拍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点点头说对。
男人原本微低着头,闻言擡起头觑了他一眼,然后随手撚灭了烟,下楼的时候正好路过陶知易,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先伸手帮他重重敲了几下门。
“叩叩——”
陶知易有心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耳边只留下越来越轻的两句话。
“咳咳,看着挺聪明的一人怎么做事呆呆傻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