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72.众多孤星之中还是找得到你
第72章72.众多孤星之中还是找得到你
谢慷走了，却又无处不在。住在这间同居了四年的房子里，站在曾经一起演出过的舞台上，到处都是谢慷的影子，怎么都躲不开。
庄咏远以为自己明天，后天，下周，下个月，明年就会好，出了名，有了钱，有新的情人就会好。中了子弹的人尚能存活，没道理只是跟谢慷分开就过不下去。
米修笑出声：“为什么丢人？”
“是他不要我，不想跟我在一起，我还一直想他。”
庄咏远又点了一根烟，没有抽，静静地看着它燃烧。
“我回老家演出，站在舞台上，一眼就看到他站在第一排的角落，低着头，好像在躲着我，怕被我看见。我以为我再见到他会很生气，会小人得志……”
米修打断他：“什么叫小人得志？你又不是小孩子。”
庄咏远也笑了，袅袅上升的烟雾被他笑时呼出的气流打乱。
“小人得志的意思，就是我可以给他看我的存款余额，给他看我的专辑播放数据，问他后不后悔当时没有眼光，现在只能在老家当个老师？”
“回老家的路上，我想了好多个场景，想遇到他的话，我要怎么嘲笑他。可是我在舞台上看到他时，路上想的事我全忘了，我……”
庄咏远又抽噎起来，边哭边笑，像是喜极而泣：“我好高兴，我看到他，我就好高兴，明明上台前我还很难受，吃了药才能上台，可是一看到他，我又好了。我很少有那么开心的时候。”
“只有开心？”
“他看起来不开心，我不喜欢他那个样子，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就算随便往人群里一站，大家也会一眼注意到他。”
米修摸着自己的脸说：“我也是啊。”
“对啊，你也是啊，这里是上海欸，比他好的人多了去了。”
米修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大方地撩起衬衫和里面的打底背心，露出漂亮紧实的腹肌。
“来摸摸上海特产。”他招呼道。
庄咏远真的把手按了上去，硬邦邦又冷冰冰的一大块。前阵子在平南时，好几次早上醒来，庄咏远发现自己贴着谢慷，跟以前一样，四肢缠在他的腰和腿上。
大学时谢慷有一次睡眼惺忪地说他像八爪鱼，庄咏远气得马上把手脚缩了回去，背对着谢慷睡，一早上没理他，下午上课时有点后悔，一点小事不该发脾气，结果上完课回家，一开门庄咏远就看见桌上摆了一碟白灼八爪鱼。
庄咏远夸了米修几句，继续看电视，房间一会儿被照亮，一会儿又暗下去。
荧幕上的侦探喝到好喝的咖啡，说了句脏话，庄咏远看了也觉得渴，想再开一瓶啤酒，桌上却满是东倒西歪的空瓶。
米修注意到他的动作，去冰箱里翻找了一阵子，庄咏远听见他开了厨房的火，熟悉的速食香气飘了过来。他想起在平南时吃的喝的，明明是家乡的食物，气味对庄咏远来说很陌生。
米修端了两盘意大利面回来，还有一瓶柠檬酒。柠檬酒是他从意大利带回来送给庄咏远的，意大利面却是超市买的速食，一盒面配一盒酱，把面煮熟、把酱拌进去就能吃的傻瓜料理。
庄咏远用附赠的塑料叉子，叉起一根空心面吃掉，问米修：“你一个意大利长大的人，不应该很讨厌这种不正宗的意面吗？”
米修耸了耸肩：“吃什么不都一样吗？”
“他对吃的东西很讲究，很少吃速食。可能有钱人家的小孩就这样。”
“为什么看见他过得不好，我会很难受？看见恨的人过成这样，我不该很得意吗？他刚走的时候，我就过得很不容易。”
庄咏远仰头，深呼吸，抑制住眼泪。一根空心面吃不饱，一碟空心面可以吃到很撑，吃到反胃，彻底失去饿的感觉，为什么认识了新朋友、新伴侣，心里还是一片空洞？
爱，他想被爱。这个念头庄咏远平时连想到都觉得羞耻，今天却纵容自己。和谢慷在一起的感觉，就是被爱，很大分量的爱，像自助餐，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担心吃不饱。爱他的人也很多，但那些就像正餐前摆在桌上的零食、凉菜，讨嘴巴开心，稍纵即逝地开心。他羡慕米修，米修吃零嘴就能吃饱。
凭什么只有谢慷才能喂饱他？就因为只有他进入得那么深？
米修又问了：“你不是回去找他了？他现在怎么样？”
“他居然还记得怎么弹琴……他怎么能还是跟以前一样？他说他想走，不想再留在平南了。”
“那你就带他来上海啊。”米修吃得满意，摇头晃脑地说。
“他高中就说不想在平南，还不是说回去就回去了？”
庄咏远手上无意识地用力，叉断了根空心面。面条有股工业香气，庄咏远闻多了，胸口忽然泛起一阵恶心。他用力地咽嗓子，不想吐出来。
米修吃饱了就睡，歪倒在沙发上，均匀地呼吸。
庄咏远没叫醒他，接着对着他说：“如果我没有出名，他还会想要跟我来上海吗？”
米修翻了个身。
“在平南时，我让他每天接我上下班。有时候路上堵车，他迟到很久，等他的时候，我很害怕。”
“我害怕他又会像之前一样，说走就走，觉得我很烦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我知道他是堵车了，但我还是很害怕。我不想过那种生活，我想每天早上八点起床，按时吃三餐，只抽一点烟、喝一点酒。好好工作，每两年出一张专辑，全国巡回演出。我会再有一个男朋友，我们性格很合得来，床上也不错，我们养一只猫、一只狗，全世界旅游，有一本厚厚的拍立得相册。三十多岁去外国结婚，他会带我见他的父母，给我看他小时候的照片。如果到时候我能找到我妈的话，我也会带他见我妈。”
“你觉得这样怎么样？永远不用担心会被人抛弃，永远不远去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跟你在一起。”
米修拿起毛毯，盖在了自己脸上。庄咏远摸到脸上的眼泪，跌跌撞撞地走到卫生间里，坐在马桶上。
他看向洗手池，他跟谢慷在上面也有过很多次，谢慷喜欢让他面对着镜子，还会恶意地掰开庄咏远的眼睛，让他看着镜子里沦陷的陌生自己。
如今的镜子倒映着小气窗，窗户紧闭，看不见外面的样子。
庄咏远看着镜子，娱乐自己。
他记得当时的气味，小腿硌在水池的边角上，有一点痛，但他顾不上。镜子里谢慷的脸在他旁边时隐时现，谢慷有意地控制，身体剧烈地打了个颤，脖子跟着后仰，又重重落在庄咏远肩上，小狗一样到处乱啃乱亲。
庄咏远想着谢慷仰起的下巴，失神了一下，来不及抽纸擦掉液体。
他呼出一口长气，穿上被无意识蹬到脚腕的裤子，收拾起地上的狼藉，收到一半又靠着墙，拿出手机。
跟谢慷的对话框被乱糟糟的信息挤到下面，庄咏远翻了一会儿才翻到，最后一条消息是谢慷昨天半夜，在校园演出后的夜宵局上，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买瓶水，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