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藩属国权益

阿姆斯特丹,克罗伊别馆热闹非凡。这一天晚上八点，晚霞还挂在天边，一辆辆带着盾徽的马车驶向这座别馆。

这跟平时不同的景象引得路人窃窃私语,尤其是带着朱厚烨的六瓣梅马车出现在街头的时候,圣人国特使的消息也在这一天真正地传遍整个阿姆斯特丹的各个阶层。

奥地利的玛格丽特甚至一反当时的社交礼仪,站在门厅里迎接魏彬。

“非常抱歉。因为各种原因,我只能借用克罗伊阁下的别馆。还请大使阁下见谅。”

原因很简单，当年哈布斯堡家族的财产已经全归朱厚烨了。

魏彬道：“我能理解。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不过,哈布斯堡家族毕竟是欧罗巴数一数二的名门。看今天的来宾，就知道殿下背后的家族底蕴。”

在场的很多都是贵族。

西方人看东方人,都是黑发黑眼,很容易眼盲。可对于东方人来说，分辨西方人的难度完全没有那么高。

魏彬看到很多熟面孔。

“哦,当然。哈布斯堡家族可是欧罗巴最有权势的家族,拥有欧罗巴最强大的两个王国。”

这种西式的回答,让魏彬愣了愣。

他还是没习惯。

这边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喜笑颜开,亲自引路，请魏彬入内。

其实她当时很想张口，可是葡萄牙船长费尔南多·佩雷兹·德·安德拉德的叮嘱,她一直记得。她强压着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跟魏彬寒暄着：“不瞒阁下，在大公殿下来到欧罗巴以前,我们只知道圣人国是丝绸和瓷器的故乡,遍地都是黄金和香料。不如,今天就请阁下为我们说说圣人国的各种特产，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魏彬道：“当然可以,我们大明的好东西多着呢。不知道，殿下是否听说过漆器？”

“哦，大公殿下有个镶螺钿的漆盒。见过人都说，五彩斑斓炫丽夺目，非常漂亮。”

魏彬道：“五彩斑斓绚丽夺目，那是粤派的风格。”

“粤派？”

“就是广州府一带的风格。如果是晋派，则以黑金二色为主，更显尊贵气派。如果是出自江南，则以清新雅致为上。大明地大物博，虽然是同一种器物，各地出产的风格也都不一样。”

奥地利的玛格丽特惊叹道：“竟然有这么多区别？！”

魏彬道：“是的。”

“那我就更想见识一二了。”

两人说说笑笑，直到晚宴开始，玛格丽特这才挽着魏彬的手入席。

入了席，玛格丽特就忍不住了。

她道：“特使阁下，我一直很好奇，贵国的皇帝陛下为什么不允许欧罗巴的船靠岸？我们很喜欢东方的瓷器和丝绸，却苦于没有门路，只能跟奥斯曼人购买，还经常买不到。十四年前，一位英勇的葡萄牙船长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贵国本土的最南端广州。可是买到的丝绸远不如奥斯曼人手中的精致。”

宴会桌上，人们纷纷点头。

葡萄牙人费尔南多·佩雷兹·德·安德拉德抵达远东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也就是那一次，欧罗巴人才第一次知道，大明采取禁海令，广州是少数的通商口岸之一。也是广州的官员奉劝葡萄牙船长费尔南多·佩雷兹·德·安德拉德止步，以免违反大明朝的法律。

魏彬道：“因为广州能买到的丝绸，大多出自民间作坊纺织。这民间工匠的手艺，自然比不上织造府的专属工匠。”

“那么请问，要怎样才能购买织造局的丝绸？”

“当然是要继续往北，从松江口顺着长江抵达南京，在南京鸿胪寺登记备案过后，就能参加鸿胪寺组织的各种拍卖会，江南各织造局的拍卖会便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实力雄厚，缴足保证金，还能进入织造局的仓库进行挑选。”魏彬想到南京那批养老的南六部诸位大人们，只能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没有人引荐是不成的。”

玛格丽特道：“这么说来，只要有足够的钱，只要按照您说的做，那么我们就能买到织造局所有的丝绸？”

魏彬摇头：“不可能。”

“不可能？”

“是的。织造局的首要任务是为皇家服务，必须留足宫中和宗室亲王们的用度，还要备着赏赐藩属国国王及其家眷。剩下的、不在国法规定之内的，才会拿出来拍卖。有些更是专供皇帝陛下一人，就是宗室亲王和藩属国国王们都不可能获得，织造局更不会有这个胆子私下售卖。”魏彬想了想，补充道：“若是织造府有人这么干，那不是一个人掉脑袋，而是一堆人掉脑袋。”

“可是我们有钱！很多钱！金子！”下面有人大声道。

魏彬断然拒绝：“抱歉，我们远东跟欧罗巴不同。涉及皇帝权威之事，不容置喙。如果各位想强求，那还请止步于广州，以免发生什么事，闹得双方不愉快。”

华夏自古以来就是天·朝·上国，怎么可能让欧罗巴小国的君主跟自家皇帝平起平坐？

也许负责织造局的太监另有安排，但是作为司礼监前掌印，该端着的时候，魏彬肯定端着。

奥地利的玛格丽特道：“听您这样说，我也好奇了。请问大公殿下能拿到的丝绸跟奥斯曼商人、波斯商人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魏彬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玛格丽特一眼，就好像她非常没见识、没有教养，堂堂一国公主，先后做过君主的女儿、君主的妻子、君主的姐妹、君主的姑母，甚至还曾经是尼德兰总督，为王家守牧一方多年，竟然会问出这样没常识的话来：“殿下是大宗嫡支，按照大明律令，殿下的一应礼遇，仅次于吾皇。”

虽然不好说出口，但是魏彬猜测，如果嘉靖皇帝想摆脱文官掣肘，如果嘉靖想要大笔的收入，这两个目的只要嘉靖有意愿达成其中的一个，就会有七成概率同意朱厚烨的请求。

如果再加上建文遗脉、大宗嫡支这些，就看嘉靖的心思了。如果嘉靖有意跟那些文官打擂台、把权力收为国有，他肯定会把朱厚烨推出来。那么，给朱厚烨足够的礼遇，那就成了必须。不把朱厚烨抬得高高的，又怎么拿大义去压那些文官呢？

魏彬以他执掌司礼监的经验推断，有族谱为证，又有好处吊着，嘉靖应该很乐意点头。如果这个时候文臣们有人跳出来质疑这份族谱，若是言语过分一点，绝对会激起嘉靖的脾气。也就是说，嘉靖的怒火越高，朝廷最后通过、承认这份族谱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一旦承认，朱厚烨就是大明朝最尊贵的亲王，他距离大明又远，就是为了刷一波好名声，嘉靖也会给他上上份儿的待遇——反正他会另外给钱。<

换而言之，让朱厚烨获得跟皇帝一样的等级的待遇，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礼服、冠冕，礼同皇太子，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是南京各衙门的仓库任朱厚烨搬了——只要他把银子、金子给足了。

四周立刻响起一片惊呼声。

玛格丽特道：“那么请问特使阁下，您，能否为我们引荐呢？”

如果魏彬点头，那她今天的目的就达到了。

魏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殿下，如果您打算亲自前往大明觐见吾皇，我很乐意为您引荐。但是，如果是为贵国的商人开具引荐书。我恐怕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