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赌坊
第11章赌坊
第十一章
睡至子时,平野听到一阵响动,立刻翻身出门,却只见各个房间门扉紧闭,不似有什么动静。只是嗅见空气中一阵清香,不待他琢磨清楚,那香气已被吹散了。他顿感一阵口渴,想要下楼饮口茶水,途径姜渡月房间时,脚步一顿,终还是沮丧着下了楼。
大厅里早没了人,只有一盏烛火亮着,不甚明亮。
平野品不来茶,却也觉得这一壶茶水苦涩,难以下咽,难不成是他自己没见识?又想,这客栈前几日经过恶差的一顿洗劫,想来日子也不太好过,茶水既然能喝,自己再挑剔就显得刻薄了。
正坐在桌前思索小酌时,平野忽听到一阵轻功运气之声。
“谁?”他站起身,左右环顾。
店内却再没有了旁的声响。
平野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里藏龙卧虎,会武功的不止有他和姜渡月。且如今,他们在明,他人在暗,这局势已不算好,若是对方来者不善,抑或是想要插手哑女一事,他的计划怕是还需要再变一变。
师父常道:“只有心思缜密谨慎,做事才能万无一失。”
从前不过单单以为是关于武学上的指点罢了,却不想原来下了山,这些看着简单的事情,也自有一番道理。
平野上了楼,还想再招揽姜渡月一二,他独木难支,可若是有姜渡月助阵,那便是万事不愁了。若是姜渡月实在不满,他日后鞍前马后,尽力补偿便是。
平野轻敲木门,房间里却没有应答,姜渡月身份神秘,内力究竟到了何等地步,平野也并不清楚,屏息查验,自然也没个结果,他失落地回了房间,顺儿这次是真的歇下了,呼吸均匀,睡颜如常。
平野略微探了探顺儿的脉搏,比之那日在村子里经脉滞涩,现今也算是疏通了不少。看来的确是姜渡月的方子起了效用。平野心道:顺儿既然来了,见见渡月也是无妨。
这一想法却在次日落了空。
平野睁眼便听到两个消息:一,姜渡月走了;二,顺儿不见了。
店小二和冯掌柜着急得团团转:“少侠,你说这两个大活人能去哪里?姜少侠同你一道,应当是懂点武功的,可那孩子面黄肌瘦,要是被人贩子捉了去,他父母找我们要人,我们上哪去还他们孩子呀!”
平野心口一紧,短暂思绪空白后,沉声安排道:“掌柜的,你先莫要着急。你们去找渡月,我去找顺儿。”
“可是——”
“渡月虽年少,但好歹有武功傍身,且身量已经同我一般高,你们不会武功,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瞧见他。但顺儿若是真被人拐走了,那些匪徒自当不会傻傻留在原地等你们去抓,必定想方设法藏匿……我会些拳脚功夫,若要一搏也能斡旋,只是我唯一不妥之处,就是对你们这里不大熟悉……”
“好好,平野少侠,就按照你吩咐的办!”冯掌柜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心道自己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了,先是被讹上一顿,现在又让孩子丢了,真真是流年不利!“至于地形,就让大勇陪你去,他是我们土生土长的伙计,这城里没有一处是他不知道的!”
店小二——袁大勇连忙凑到平野面前道:“平野少侠,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平野握紧了羁魂:“好。”
袁大勇无愧于冯掌柜的荐举,仅仅三个时辰,就带着平野找遍了半个城区,无论大街小巷,平野都找了个遍,可不论是姜渡月还是顺儿,一点踪影也没有。
袁大勇道:“平野少侠,你可是累了?要不要先回客栈休息,吃点东西之后,我们再去剩下的地方找找?”
见男人已累得气喘吁吁,平野愧疚道:“无妨,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劳累算不得什么。倒是大勇你,想必陪我找这么久已是无比疲惫,你先回客栈给掌柜的说明状况,我再去他处找找。”又补充道,“这里离成氏商行也近,我等下便去找成姑娘探寻一些消息来。”
“可是……”
“我知你担心我,”平野自然读懂了袁大勇的犹豫,害怕事情做不成被责骂,“这样,大路我用轻功上房就能轻易瞧见,你且告诉我几条隐秘的小道,我先去一探究竟,总之无论找没找到人,我都会回来通报诸位一声。”
“如此便是最好……”袁大勇尽数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托出,末了忽地想到什么,“对了,平野少侠,南坊中间那间赌坊,你能避则避吧……”
“为何?”
“当日那些恶捕你可是见过了?”
“自然。”平野道,转念一想便读懂了,道,“那些人难道素日里就在那里?”
袁大勇左右瞧瞧,确保四周无人,这才靠近了低声道:“正是。那间赌坊原本就不干净,自打我们那位县令上任以后,官差们也成了常客。从前,里头但凡出了个伤人的情况,赌坊老板还知道避避闲话,现在有上头护着,只要进去赌钱取乐又还不上的,莫说断手断腿,就连性命保不保得住,那也难说!”
平野神色一凝:“我单纯只以为你们这里衰落,父母官不作为,官差四处敲竹杠……这,我没想到竟沦落到人人烂赌的境况了!”
“根子都烂了,谁还指望他们能为民做主呢?”袁大勇苦笑着,“平野少侠,你莫怪我话多,我见那孩子与你也并无亲缘关系,若是你能找得到便是最好,找不到,我劝你也便罢了……”
平野并未接话。
袁大勇知晓此中沉默为何意,片刻后,长叹一声,聊起了裤脚。
只见本就粗糙的小腿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时代久远,已经结痂,依稀能从形状辨认出是一块烙铁留下的印记。
“约莫三年前,我们客栈里来了个男童,我和掌柜的见他面如菜色,身上多有旧伤,恐怕命不久矣,于是便起了好心收留了他。只是我们问及他身世,男童却只说自己不记得了。我和掌柜的心想,这些年来年景不好,孤儿无依无靠流落人间自然也是有的,也没继续询问,给他取名叫‘小狗儿’让他在我们客栈里歇上几天。”话到此处,袁大勇不再言语,脸上闪过复杂神色,许久后才继续道,“可不久后,官差便找上门来,说我们带走了城南赌坊里的小工,翻天覆地找了一番,果然说是要带走小狗儿。我们不肯将他交出去,不成想那赌坊主人竟和官差勾连,将客栈洗劫了一番不说,还将我和冯掌柜各打了十个大板,冯掌柜是读书人,身子骨没我们硬朗,板子下去后便晕死过去,我却清醒着,始终不肯认‘拐走小狗儿’一事,他们便用……”袁大勇苦笑道,“这块疤,就是咱们这里的‘父母官’留下的铁证。”
平野从未想过能从袁大勇口中听到如此一番“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此善举,换来的却是……”他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如何评断,石头一块接着一块砸向他心底。
“我小时候听话本,那说书先生时常讲起大侠们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我心中自然也有如此憧憬……可眼前世道残酷,人心不古……平野少侠,我如今见了你,恍惚也见着了小时候的自己……哎,是我多言了,是我多言了,你只听听,莫要挂在心上……”
袁大勇落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口。
平野却像被甚么击中了一般,心中怔忡而沉重。
依照袁大勇的话,平野找遍了大街小巷,却最终一无所获,这里要么是大门紧闭,要么人们行色匆匆,至多不过看平野一眼,又仓皇地摆手离开了。
平野只觉心力交瘁。
恰在此时,他听到一阵喧闹声,正从一个商铺传来,快步而去,只见匾额上只有二字:赌坊。
平野心道,这里便是袁大勇所说之地了。
几个身形壮硕的男人正在门口殴打一个瘦弱的男子,只听得男子哀嚎连连:“各位大爷,我真的没钱了!你们行行好,再让我赌一把,下把,下把我一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