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鸿门宴
◇第59章鸿门宴
第五十九章
姜渡月再度睁眼时，床还是那张床，床边人却换了一批。
“小少爷醒了！阿兄，你快来看！”男子眉目三分桀骜，身穿青绿色的麻衣，做工却意外精细。仔细一看，其虎口处有长年累月的老茧。一见着姜渡月睁开眼睛便四处招呼，欢欣鼓舞。
一男子循声而来，眉眼相似，打扮相同，眼中也流露出喜悦之情。
“小少爷，你总算是醒了，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我这就下去让他们送早膳上来！”临走之前，男子又回头反复叮嘱，“阿峦，你好好照料小少爷，亦大哥说的话你可是千万要记得。”
“阿兄，你放心吧。”
姜渡月虽从不自诩过目不忘，到底天赋超然，这人他从未见过。
那男子方才出门，慕君仪和无念便进了门，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松了一口气。关慰之语尚未出口，只听床上少年道：“何时了？”
阿峦立刻道：“回禀少爷，辰时三刻了。”
“少爷……什么少爷。”姜渡月扶着额头，哑声道，“你们认错了人，赶紧离开吧。”眼下他没有一命呜呼，可这昏睡的日子也久，想来，平野的婚期就在这一两日了。他心中沉郁，没心思关心这不知何处窜上来认亲的两人。
“这……”阿峦深感为难，回头看着慕君仪请求指示。
慕君仪上前道：“小幼鸣，这是我府上的得力干将，这位叫阿峦，方才出去的那位叫阿嶂，正是两兄弟。近日我们一行人多遭磨难，且你我二人复又中毒受伤，便只能遣人来协助一二了。”
若放在平时，姜渡月定察觉慕君仪此话有异，眼下却没这心思，又问了一遍：“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不是三月二十？”
慕君仪知晓隐瞒也是无用：“……是。今天正是三月二十。”
正是平野……大婚的日子。
姜渡月只觉头晕脑胀，伸手道：“衣裳……”话到一半止住，转向慕君仪，“不，你先给我解xue。”
面无血色，神情焦灼，却又这般急切，慕君仪心中猛地难过起来，反而是小和尚机灵，轻轻在他耳畔提醒道：“亦大哥，你也莫要神伤了，今日上山赴宴，那泪刀门想必也不是好相与的，解了姜少侠的xue位才好，咱们到时候才不会受制于人。”
慕君仪心中一暖，对小和尚道：“小无念，你愈发聪明了，也不枉为师教了你那么久。”
小和尚无奈，眼下却不是斗嘴的时候，这段时日，眼见着姜渡月日渐消瘦，平野大哥那头又杳无音讯，他心中自是不好受。原本以为当日醴城一别已算是惊天动地，却不想再见这两人分别之后，姜渡月那样感伤，他心头也不免涌出阵阵难过。师父常说勘破七情六欲方能成佛，他虽不明白其中缘由，如今却也想到，看来这姜少侠是断不能自渡了。
慕君仪亲自为姜渡月解xue更衣，抚摸着光滑的料子，苦笑道：“这料子和云锦有七成像，祥云滚边，用金丝绣着圆月玉兔，实在是称你……只是价格高昂，想必也是平野动了不少私库。”他招呼阿峦抱来了另一身衣裳，“小幼鸣，这身黑面玉兰的袍子，你可是要带给他？”
姜渡月长身玉立，一派年少风流。
眉宇之间除却三分冷意，还有七分执着愁绪。
姜渡月目光自那精致的黑袍上扫过，慕君仪原以为姜渡月会同意，却听一句冷声：“不必了。”姜渡月一顿，避开所有人的窥视，冷漠道，“把它捎上，看他成婚，出丑的是我。”
莫说慕君仪愣在当场，就连一向迟钝的小和尚也是双目圆睁。
那样清高自傲的姜渡月，如今竟会说出这等自轻的话来？只是若是害怕“出丑”，亦大哥为他换这身衣裳时，那眼神分明就是留恋难舍……
无念亦是难受无比：“姜少侠，难道你真的信了平野大哥会丢下我们不管么？”
姜渡月想说不信，可他却说不出口。
慕君仪道：“幼鸣，若是平野真心要和那诗小姐成婚，你待如何？”见姜渡月神色一僵，慕君仪抿抿唇，“我知晓眼下我不该问你，可我若是不问你，我心有不安。”
姜渡月一时静默无言，只觉自胎记连至心头，他都痛苦难抑。那痛觉搅动五脏六腑，生生要把他撕裂开来，顿时，额上冒出一层薄汗来。
阿嶂阿峦兄弟俩对视一眼，阿嶂立刻道：“亦大哥，你就莫要追问了。”
慕君仪自知多嘴，便点头道：“不论如何，事已至此，听天由命罢。”又吩咐了阿嶂留下照顾葛大夫，阿峦与几人随行。
几人心情大不相同，但到底都不太愉悦，临近出门时也毫无往日的“鸡飞狗跳”，气氛沉闷得紧。
杨掌柜见几人下楼，喊道：“亦公子，请留步！”匆匆上前，避开外人，杨掌柜在慕君仪耳边低语道，“今早，你们的人已回来了，还是没什么动静。眼下我已安排他们歇下来了，公子莫要担心。”
姜渡月自然听见了，那话却不过脑中，慕君仪却回头瞧了出神的少年一眼，转对杨掌柜道：“掌柜的辛苦，在下铭感五内。”
“我不过是帮了个小忙，公子不必如此……”杨掌柜摇头，“今日你们上山去，可千万要小心谨慎，外头已是乌云蔽日，暴雨恐至，不算是好兆头。”
“多谢掌柜的提醒，”慕君仪抱拳道，“只是这场喜宴，就算是暴雨将至，天地异位，我们也必须前去了。掌柜的还请放心，如今我的左膀右臂也是一同来了，他们也不敢拿我们如何。”
杨掌柜一瞧阿峦的模样，略微放下心来：“这公子看来也是有武力傍身，想来也……”
“你们这样掉以轻心，怕是有去无回了！”一道乍响，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大厅角落里一长发怪人正低头喝酒，那木梯正巧遮掩了对方面容，“泪刀门自诩名门正派，如今却也能干出强取豪夺的事情来，这件事已在江湖传开了，你们几人今日赴宴，难道不怕是鸿门宴？”
“呸呸呸！什么‘鸿门宴’！”小和尚忙啐道，上前就要和对方理论，“你是哪来的……”却直直迎上那男子擡头。
一时竟言语不能。
此男子眉目秀丽，目光深沉。
虽说少年模样，举止做派却不青涩，与无念四目相对，举杯便是一邀：“小师父，又见面了。”
面容还是少年，若非靠近了看，真会让人误认为女子。
“你真的不是姑娘……”无念呐呐，回想起那日，自己在河边闹了个大红脸，竟然是为一个少年，叫他更是难堪，“那日是我冒犯了姑娘……不不，冒犯了公子你，还望公子海……海涵。”
对方只是将酒杯抵在无念唇边，低语相劝：“喝了这杯酒，小师父就当赔罪了。”
“阿弥陀佛。”小和尚哪敢与那双深沉的双眼对视，闭上眼连退几步，“小僧还有要事，小公子，我改天向你赔罪！”来不及瞧上对方一眼，拽着姜渡月和慕君仪就出了大门。
阿峦跟在后头，隔着一丈还能看清楚小和尚发红的耳根，再回头看向那角落里，那长发少年早已没有了踪影。
一上泪女山，几人徒步而行，慕君仪当时腿伤未愈，一边走一边嚷嚷着让平野和姜渡月出资买马，载他上山。
二上泪女山，阿峦在前头驾车，其余几人在车中俱是缄默不言。姜渡月靠窗而坐，望着暗沉天色，心头不由得想起那句“山雨欲来风满楼”。平野，我本是该怪你，怪你连累我受着“单相思”之苦，可我却责备不出一句，就连心里也只是难过，也只是想知晓，你现在人在何处，是不是已经穿上喜服，要和旁人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