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中元魂去无影踪
◇第129章中元魂去无影踪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雨后见晴，竹叶依稀挂着几滴雨珠，清风袅袅，一串串泪水落下。
“……师父如何了？”
少女轻手轻脚合上房门。她双眼红肿，手臂上下尽有轻伤。长叹一声，道：“……服了药，勉强睡了去。只是不知会不会骤然醒来。师兄，你累了一天一夜，也该合眼了，且放心，我就在偏房歇息，随时侍奉师父。”
平野缄默片刻，颔首道：“那我回房去了，有劳你了，琉璃。”
“……嗯。”
脚步沉重，如此走出几步，醉琉璃岿然不动，忽而道：“……他如何了？”停了刹那，“八仙……陈愿，他如何了……”
平野摇头：“不愿说话，不愿认罪。”
若非他擡手去探，险些以为陈愿已经死去多时了。
“……那小师父呢……”醉琉璃哽咽道，终是捂脸大哭，“是我没能瞧出他的狼子野心……是我没能拦下他！若我能聪慧一些……小和尚就不会死……师兄，师兄——”她凄厉地哭着，“那是他的亲哥哥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酿成大祸！他此生再不会原谅我了！师兄——我此生亦再无法原谅他了！——”
平野死死咬住牙齿，却无力触碰少女的发丝，空谷寂然，留下几道凄冷的风声。
他快步走出庭院，却撞上一道身形。
再擡首时，愣住，任由少年将手贴在他的脸庞。
“……哭一场罢。”少年垂着眸子，细密的眼睫落下一片寂寞的影，“你该哭的。”
平野心中巨石轰然崩裂，震得他几乎双腿酸软。姜渡月的手臂环抱而来，将他牢牢箍在怀中。
“……幼鸣……”平野颤声，浑身战栗，坚持一夜的痛楚此刻天崩地裂，他难以呼吸，几近崩溃，“为甚么……为甚么……”
为甚么小和尚会就此离去？为甚么师父也岌岌可危？为甚么他们已尽人事，天命却依然残酷不仁？为甚么你要承受这般苦楚，而我又为甚么不能手眼通天，扭转乾坤？
“我是青玄派的大师兄……可我依然……”
依然，束手无策，无力回天。
“你我皆是凡人，哪有那天大的本事，洞察人心，算无遗策……”姜渡月贴着他的发丝，“神仙尚有疏漏，佛祖膝下憩，打碎琉璃盏……遑论你我。”
“从前……我只当是八仙他偏执，却不曾想到竟偏执至此……直至如今，两败俱伤……小和尚他……小和尚他……待慕大哥醒转那日，我又该如何向他交代……”
越发难以喘气了，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再看不清。
迷蒙之中，一双手擦干他的眼泪，那双眼眸澄净，不问凡尘，却又笃定清明：“人活一世，总要一死，况且，这世间污浊，无念濯善其身，如今不过是早登极乐，侍奉佛祖去了……”他轻轻笑了，“他早日讬化，不必再受世间折磨，你也应当为他高兴才是。”
“幼鸣……”平野不能言语，只能紧紧搂住少年，“若非你及时相助，我怕是已经乱了阵脚。”
师门遭此大变，他如今已是行尸走肉，悲痛不已。
“那日你启程之后，我便收到消息：无念匆匆赶往青玄山来。恰逢那时，慕君仪亦是连日噩梦缠身，口中不断呓语‘无念’……因而我和舅舅心中忐忑不安，便动身赶在你们身后，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事已至此，我早已托人去请少林寺方丈前来，不日便会将无念带回寺中荼毗入塔，你不必忧心。”
姜渡月恍然，忽而想起那一日茶楼之上，他瞧着小和尚沉睡之时，无意之间卜出的那一个“殇”字。如今，竟是应谶了。
二人并肩缓行，走到一处院外，窗格错落之间，依稀能瞥见一道极窄的窗影，仔细一瞧，一个少年正呆呆地坐在窗边，他发丝凌乱，遍布血泪的侧脸，点缀着苍绿的竹林，无神直视着眼前桌上的一个平安结。
不知是被锁链钳住，不愿擡手，还是内功尽毁，无力擡手，他只是傻傻地瞧着，瞧着……
“你恨他么？”姜渡月问。
平野恍惚道：“恨。”
“恨是好的，”姜渡月轻声道，“他兴许也恨自己。”
“我恨他如此偏执，毁了师门上下，恨他从中作梗，致使你我分离，也恨他蒙蔽无念，以至回天乏术……”平野不忍道，“可我却不知该如何罚他……有时，却又觉着太重，有时，我觉得这处罚太轻……”
“此事还是由你师父定夺罢。”姜渡月道，引着平野离开此地。
方出后院，前面传来一声通禀：“大师兄，少林寺的弘瑛住持来了。”
前院，见一年迈高僧身穿赤红袈裟，手持佛珠，慈目低垂。
眼前的少年沉睡于此，仿若只是疲倦小憩，不多时便会睁开双目，喜笑颜开：“师父，你可算来接我啦！”
“弘瑛大师。”平野抱拳礼道，心情肃然，“青玄派，平野。”
“阿弥陀佛。”大师轻轻颔首，屈身一点无念的眉心，“多谢平少侠对我徒儿照拂多日，他性子顽劣，想必也添了不少麻烦，如此种种，老衲铭记于心。如今，我这顽徒已然累了，我该带他回去了。”
旁边几位年轻小僧闻言对平野和姜渡月一礼，便要动身将无念擡走。
谁知这时忽而传来一道高声：“别带他走！！！”
慕君仪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他死死地拽住一小僧，面红耳赤：“不要带走他！！他的父母弟弟还没找到！你们不能擅自做主！惜安！惜安！他们要抢走他！你来帮帮我！”
弘瑛大师眼神一凝：“‘神鬼一念’，慕家的少主……”
元讷携阿峦阿壑急忙前来，制住了慕君仪，旋即对弘瑛大师歉道：“弘瑛大师，想必无念同你书信中亦说过，慕门主一路上多加照顾，他们二人情谊深厚，如今慕门主伤心过度，固有此状，还望你莫要挂在心上。”
慕君仪被钳住，依旧动得厉害，痴痴傻傻地掉泪。弘瑛大师哀叹一声，将那染血的平安结交予慕君仪掌心。青年仿若中了定身咒一般，顿时不再挣扎。
正在此时，后院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一名师弟奔了出来，惊恐万分：“八仙师兄他……他……”
话音未落，却见陈愿已到了众人身后，双手手腕布满触目惊心的血痕，而镣铐早已不知所踪。
他发了狂一般奔向无念的尸身，却又停在半尺处堪堪不动。
许久后，他擡起赤红双目，定定地看向弘瑛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