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以身相许报君恩
◇第121章以身相许报君恩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日落月升,楼上的贵人们下得楼来。
平野牢挂着姜渡月,思绪中又念起薛洵从前种种,纵然元讷在侧,阿峦阿壑守着门口,心中也是忐忑忧虑。今日不知谈了些甚么,想必都是大事。平野是无心多问大事的,他只想着姜渡月的事。
那白纱少年是被薛洵扶着出来的,原本苍白的脸色,看着也有些孱弱,薛洵眼里头的心疼溢了出来,连同平野和庭中人的打量都无暇多管,倒是子淙挡着二人,不知说了些甚么,薛洵带着那六公子下了楼。
姜渡月也一并下来,他摘了黑纱,露出那张半日不见的好容颜来,平野心头一紧,小跑着上前去,把手里头热乎乎的点头递在姜渡月唇边:“……厨房刚送来的‘金铃酥’。是不是饿了,尝尝?”
姜渡月眸光漾动,不置可否。平野明白,这是开心。
走在门口的薛侍郎倒是停下来,平野起疑回首去看,仿佛不是薛侍郎的主意,而是那六公子的。
六公子定定瞥了姜渡月一眼,又再瞧了平野。清澈眼神之中多有打量,倒也并非叫人不舒服,但平野也是怕了对方发难,亦不动声色替姜渡月挡了挡。
薛侍郎皱眉,似要说些尖酸之语,不料身旁的少年先开口了,嗓音绸缎一般:“你对我阿兄有意?”
眼睛瞧的是平野,这“阿兄”自然指的便是……
平野掌心一凉。
姜渡月的身份他清楚,能和姜渡月称兄道弟的,又是身排第六的公子哥……不怪他和姜渡月有几分神似,亦能明白薛侍郎缘何如此鞍前马后。
只是平野万没想到竟能在此得见如今皇室子弟的真容——从前皇子非皇命不可擅自离京,如今能这么出来一场,想必皇帝那头早已无法掌控局势。
姜渡月眉宇间有不满,姜逢意和薛洵的根基尚不稳健,怎么有闲心来管他的家事?
正欲责难,却听平野率直道:“是又如何?”嗓音竟是带笑,“六公子可是要指点一二?”
他装成不甚明朗这六殿下的身份,背后却出了一层薄汗。先不说姜渡月同他尚有隔阂未消,这话听着便尖刻刺耳。果真,薛洵的笑容顿时消散,对平野十分不悦。
还没说出些针锋相对的话来,六殿下却拽了拽薛洵的袖子,烂漫轻声道:“如琛,这便是你从前同我说过的‘龙阳之好’么?”
“如琛”二字想来是薛洵的字,被如此一唤,脸上的风雨也止了,轻拍着六殿下的手背道:“殿……公子聪慧,想必早就瞧出来了,多问一遭,怕是让他们羞臊了。”
六殿下眨眨双目,顿感害臊,道:“是我多问了。”转向姜渡月及平野,歉道,“我逾越了,阿兄和这位少侠莫要介怀。”想了想,又道,“待我回了府上,差人送些东西过来,就当是赔礼了。你们莫要不收。”
姜渡月随口应了一声,六公子那头显然愉悦起来,薛洵自然跟着开心,贴着少年白皙脖颈说了不少俏皮话,子淙见怪不怪,对姜渡月等人却心存戒备,连忙提醒了几句,六殿下又打量了姜渡月和平野几眼,这才任着薛洵将他带出去。
姜渡月和元讷送几人上了马车,六公子又把车帘掀开,瞧着姜渡月道:“阿兄,如琛说你会来送我,果然是真。”又看着前庭里的平野,笑道,“方才是我冒犯你和阿嫂了,你可不要记恨我。我……没想到今日真的能见到你们,心中实在雀跃。”
这句“阿嫂”说得姜渡月心中一阵酥麻,他本该矢口否认,却又冷着一张脸,状似无意地收下了。
薛侍郎按下六殿下的手,低声提醒道:“六公子,日后多的是机会说。我知你欢喜,眼下却是多有不便。”
六殿下垂眼,却依然听话得紧,薛洵说甚么便是甚么,薛洵从来都是有道理的。敛起心中欢愉,由着薛洵同姜渡月几人道别,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布,紧接着,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他微凉的手掌握住,轻轻揉搓。
“殿下难得奉命出来一趟,却被我拉来受苦。”
六殿下弯弯唇角:“父皇生辰降至,礼部观天象,正正好算出我这六皇子最适合出来为父皇祈福司礼,这才有一丝喘息。如琛,我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说着便有些困倦,往青年身上靠紧了,合上双目,温热的胸膛镇静安心,“自小到大,只有你在我身旁,你已为我筹谋了这么久,我只恨自己不是女子,不能嫁给你,以身相许报君恩了。”
薛洵喉间一苦,黑暗之中,只是握紧了六殿下的手,不再说甚么了。
城门已关,元讷本就不打算出城,早就同曹掌柜定好了房间,由着姜渡月挑。姜渡月原想说甚么,心思一转,问向平野:“你来。”
平野心头叫苦,这小祖宗明显是在刁难他,试探他的心思。
果断道:“我和幼……我和少主住一间,可好?”
姜渡月脸色缓和,对元讷道:“舅舅,就这样定下来罢。”
元讷扫过二人,颔首,又对曹掌柜交代了几句,除却轮班值守众人,便都各自回了房了。
也不知曹掌柜是有意与否,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榻,平野倒是自觉去了榻上,小二把温水送来净手洁面,木门方合,姜渡月已经靠着床柱闭上眼睛了。
夜色悄然,寂静如梦。
暑气蒸腾,闻得见若有似无的花香。
平野不自觉放缓了脚步,靠得近了,不愿错漏一处地瞧着,无声之中,擡手要去触摸少年的发丝,眉眼,鼻梁和唇瓣……
上一次在客栈时,二人便是离得这样近,彼时,那热烈情愫交融,情到浓时,便真是应了那句“神魂一体,不可分离”。
眼下却不再有那妄念,只盼着这样的日子有一日是一日,多一日,则幸一日。
正是痴痴出神之际,少年猛然睁开眼,眼中一派懵然无知,尚在梦中一般。
平野连忙收了手,拧了帕子为他洁面:“洗洗再歇息,舒服一些。”
姜渡月懒懒“嗯”了声,竟乖乖地任由平野动作,一声不吭,及至平野转身倒水时,深思才回转不少。
无论心中如何矫饰,在平野身边总是觉着安心,从前总是夜不能眠,今日同平野一进屋便觉困意盎然,浅浅眯了一会,也没做甚么噩梦,倒是平和的心境久违了,连同那些让人头疼的宏伟蓝图也不觉可恨了。
许是怕姜渡月久等,平野以极快的速度端水而归,姜渡月扫了一眼那手腕,腕上的旧伤如今只剩下淡淡一圈痕迹,若非有意去瞧,几乎难以辨认。
平野注意到眼神,心领神会,解释道:“……多亏你的药膏,不然怕是要花上三五年才能复原如初了。”
姜渡月道:“还拿得动剑么?”平野手腕一僵,又听少年道,“怕是拿不动了罢。”
平野伤成甚么样子,没人比他更清楚。
平野倒是不甚在意一笑:“那日和李小姐比试,幼鸣也是瞧见了的,拿一把剑过几招还是可以,只是没了内力,到底有些不得劲。”
那日花园中,李珍有意刁难他,却不知出于“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还是出于李珍的有意试探。
姜渡月沉声道:“你在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