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谋逆案多少冤魂
◇第117章谋逆案多少冤魂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营帐内外，一片肃杀之气。
阿峦轻手轻脚，支着头昏沉欲睡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眼下一片乌青。
“……庄主。”阿峦担忧道，“你可是还好？”
“不妨事的。”元讷摆手，旋即站起身，一时竟有些摇晃，“皎儿如何了？”
阿峦唉叹一声：“一夜过去了，少主他还是不肯吃东西！庄主，你看是不是……”
元讷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拢了拢外衫，快步走出营帐外。鸡鸣既晓，天色将青，凉风阵阵，轮值的将士对着元讷一礼，元讷轻声问询了吴将军的起居，这才不紧不慢朝着姜渡月的帐外走去。
不到几步路，元讷却像是走了一生。
守在门口的少女登时擡起脸，面色仓皇而无奈：“……元庄主。”
元讷盯着门帘瞧，深深地瞧，不置一词。
阿峦低声问：“平少侠醒了没有？”
诗遗爱摇摇头。
阿峦叹息道：“少主还是不肯见你们？”
诗遗爱点点头。
二人束手无策，面面相觑，忽又听见元讷问：“我可是做错了？”他回过脸来，姣好的面容早已镌刻沧桑，下半张脸颊上的伤痕格外显眼。
诗遗爱别过眼去：“既然是平野大哥的意思，元庄主不过是遂了他的愿，何错之有？”
阿峦懵然，不曾想眼前这将平野视为大哥的少女，此时此刻，心头没有埋怨，反而是赞同。再一瞧少女神色恍然，不知想到何处去了。
元讷默然片刻，还是高声道：“皎儿，他不会死。”
营帐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似停在门帘处。
“如果你要怨恨舅舅为他下了连心蛊，舅舅没有一字怨言，但你不能不吃不喝不睡。”元讷定定道，“皎儿，你就算不为了我，不为了你爹娘，也该为平野想想。”
那帘子后头的呼吸猛地沉重了。
元讷闲庭若步般掀帘而入，入眼便瞧见了那微微红肿的双目，略显疲惫的神色。
“舅舅。”姜渡月挪开眼神，恹恹道，“我没甚么胃口，你不必劝说我了。”
元讷放下备好的早膳，瞧见床榻上昏睡的男人：“不多时他便要醒了，你待如何？”
“不多时……”姜渡月咂摸着，深呼吸道，“午时之后了，那也不算短。”
“你都能扛住，为何他不能？”元讷无情道，“我为他种下连心蛊，遂了他的心愿，也是遂了你的心愿，皎儿，我知道你埋怨我，但既然你们之间有情，你对他舍生忘死，他愿意同你性命相连，这也是应当——”
“可他现在武功尽废！”姜渡月猛地起身，死死攥住手心，“舅舅，他内力全无，身子比寻常男子还要弱上三分，这连心蛊，稍有不慎就会令他爆体而亡！”
一想到那场景，姜渡月害怕得夜不能眠。
“你担心他爆体而亡，可你自己呢？”元讷沉声道，“皎儿，你难道忘了这三百多天的日日夜夜，你是如何在‘情人怨’的痛苦下活着的？你忘记你痛得口不能言，忘记你昏睡数月，忘记舅舅在你身边瞧着你受苦，却不能帮你半分？皎儿，这些你都忘了，可是舅舅没忘！”
元讷说得愈发快速，那八风不动的神色终于裂开了激动的伤口。
“他吃的这点苦，是他求来的，这算甚么？皎儿，这和你的苦痛比起来，又算得了甚么！你曾经说过，若真有一日找到平野，你对他也只有怨恨和折辱！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为了他甚么模样？你嘴上说着不愿见他，偏偏又让他随时在你身旁。你口口声声要折辱他，却连个连心蛊都不舍得对他用上！你对他到底是恨还是爱，难道不比我明白！”
元讷的诘责如鞭子一般抽在心口，一个字便是鞭子上的一根铁钉，直将他的心口抽得鲜血淋漓，再不能愈。
营帐内霎时无声，久久，元讷平复了心中的怒气，眼前的少年却痛苦地别过头去。他清楚地瞧见，那眼角分明有泪。
“皎儿……”元讷悔恨道，“是舅舅言重了。”
姜渡月闭着眼，只是摇头：“舅舅所言甚是。”
那隐忍流泪的模样，元讷不忍再看，他的确怨恨平野对姜渡月的“抛弃、玩弄”，却又不得不承认，平野亲自提出要种下连心蛊之时，他心中对平野有所改观。也正因如此，他才愿意成全平野的心愿。
“不论如何，连心蛊已经种下，他也平安无事，皎儿，你应当放下心来，专心之后的大事。”元讷低声叮嘱，“此事关乎我们生死，亦关乎……”他瞥了一眼昏沉的平野，“他的生死。”
正要离开，元讷忽而听见身后少年问：“舅舅，你筹备多年，是为了让我为我爹娘报仇，为元家报仇，可是这条路，困难重重，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舅舅，你可是想过，真有一日，计划败露，你会如何？”
元讷停住脚步。
许久后，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人头落地，那又何妨？”
元家除了他和姜渡月，已经没有人了。
如果他能以死换得姜渡月重登大宝，那真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皎儿，你怕了？”元讷呐呐，“皎儿……舅舅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身陷险境。”
“我不怕。”姜渡月起身，盯着元讷僵硬的身躯，“可是舅舅，自打我知晓我身世之后，你明明也看得出来，我并不愿意要那皇位。”
“荒唐！！”元讷怒目转身，浑身颤抖，“你不要那皇位，你父母的冤屈如何能洗刷干净？！咱们已经是穷途末路，皎儿，我们没得选！”
“不！”姜渡月截断，笃定道，“我们有的选。”
元讷牙齿打颤，杀了如今的皇帝，将皇位归还给姜渡月，已成这十几年来的执念。要他放弃，怎么可能？
“选？怎么选？”元讷拔高了嗓音，“你父母，元家山庄，还有和先太子交好的纯臣将士，一共三百七十九口人！除了你我，尽数被杀害！而这一切都是拜你如今身在皇位上那位好叔叔所赐！皎儿，你要我如何选？你又能如何选！”
姜渡月嘴唇颤抖：“正是因为这一切是由他而起，必须由他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