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上部·完）

◇第93章（上部·完）

第九十三章

凉夜寒霜，狂风呼啸。

平野乍然睁开双目，心跳极快，一阵冷汗涔涔。

帷幔重重，炉生幽香，忽明忽暗之间，竟身在云端。

平野张口喘息了许久，渐渐自躁动的躯壳中寻得魂魄，手颤抖着，往旁边一探，少年温热体温让他重回人间。

幼鸣……

少年闭目安寝，睫羽微颤，正在安眠。平野出神望了许久，多希望两人此刻已是白头。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星月渐散，城外似有鸡鸣声起，平野穿好衣裳，推窗一瞧，已经是蒙蒙亮了。他收拾好了包袱，迟迟不肯动身，直至听见醉八仙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平野狠狠抹了一把脸，再不敢看床上的姜渡月一眼，提着包袱出门，又万分小心地合上。

嘭。

他的心也被击打着，永不停歇。

两人自醉八仙的窗户离开，以避人耳目。一路上，皆是无语。直至望见了守城的士兵，醉八仙才问道：“师兄，信都放好了么？”

平野走神，许久后才回神，道：“放好了。”

“如此便好，咱们不打招呼，瞒着姜少侠先走，他醒来必定担心，你提前写好缘由让他明白你的难处，知晓你不愿面对离别，于我们而言皆是两全其美。”

“八仙，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离开师门之时，心中虽有不舍，却也明白定是要回去的，纵然难过也不长久。可如今我同幼鸣一别，心里头总是不安沉闷……”

醉八仙道：“人之常情，师兄，你便是如此有情才会为情所扰。再说，此间一别，你们又不是不再见了，回去安定门中诸弟子后，咱们再继续下山找师父，届时你们再会合也是一样的。”

平野颔首道：“是了，我和幼鸣定下约定，必是要再见的。如今咱们要做的便是快去快回，早一日找到师父，咱们早一日安心。”

江湖之大，远超平野所想。他自然明白师父失踪必有其缘由，如今回去复命，却没有找到“情人怨”，他自是有愧。只求着早些回去找到危舟，不要横生意外才好。

两人身份特殊，平野又念及姜渡月的身世事关重大，他们如今一言一行都需无比谨慎，便趁着守城士兵不注意，自城墙上飞跃而出。

马车早就备好了，车夫正在城外的林子旁等着。

天色幽暗，树影攒动。

那车夫是个中年汉子，正靠在树干上打哈欠，一见二人便道：“两位可叫我好等！”他直直看着平野，似乎在打量着甚么。

平野歉疚道：“有事耽误了片刻，咱们即刻启程罢。”

“好，你们先上车，咱们现在就走！”

两人正说着，忽而感受到一阵轻巧的内功涌来，灵巧又不失强硬。

“且慢！”只听一道少年声道。

平野立刻从车中跳下，只见氤氲树影里，姜渡月正在那里。月色渡身，如梦似幻。

只有那一双眼睛，似水更似镜。

照见平野满心离愁。

“幼鸣……你怎么……”平野顿时哽咽道，上前一步，却不敢拥住对方，只能痴痴看着。

姜渡月率先一步，走到平野面前：“你在我眼中根本藏不住事，你还不知道么？”

平野惭愧，却又有三分喜悦：“我只是怯懦，我不想同你离别……我知同心爱之人分开何等残忍，便不愿你来受这份苦楚——”

“蠢。”姜渡月轻声斥责，捏住他的脸，“难道我醒来之后瞧见空荡荡的房间，便心如铁石不会难过了么？若非我早就察觉你们有此下策，还真不知你会做出甚么来……”

两人靠得极近，平野闻见姜渡月身上的药草香：“……这世上若是有甚么法器，能让我带上你穿梭自如，那便再好不过了。”

姜渡月以指腹摸摸他的眼角，分明有泪。

“傻子。”

“难道幼鸣不想么？”

“我想。”姜渡月道，“我更想将你随时带在身边，永远不离开我才好。咱们只管自己过自己的快活日子，甚么江湖甚么师门，通通不要管！”见平野欲言又止，姜渡月忽而轻笑道，“可是咱们都做不到，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平野心如刀绞：“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咱们……”

“嘘。”姜渡月心头猛地一阵抽疼，他强忍住，抵住平野的唇，示意不要多言。

平野自当明白，可一时面对离别，万般不舍涌上心中，二人竟是相顾哀愁了。

片刻后，东方略有青白色，八仙咳嗽了两声。

平野依依不舍道：“幼鸣，那我走了？”抚摸着姜渡月的脸庞，“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千万。”

“……嗯。”姜渡月颔首，将平野送上马车，“你也一样。若是被我发觉亏待自己，瘦了一丝一毫，我都要找你算账。”

“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你担心……”平野撩开窗帘，眼神死死地黏在姜渡月身上，“幼鸣……”

姜渡月笑了下，对他伸手：“附耳过来。”

平野乖乖照做，待耳朵贴在姜渡月唇边时，忽而一个吻落在他额头，错愕之际，姜渡月却用一只手然后环上平野后颈，重重地点了两下。

平野睁大了眼睛，旋即又闭上，往车内软榻上倒去。

“师兄！”醉八仙呼唤道，正欲出车同姜渡月问个明白，小腿处忽觉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