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风雨中的守望者
晨雾还未散尽时,瞭望塔上的铃铛突然急促地响起。邱莹莹抓起蓑衣冲出仓库,只见东北方的天际线被浓黑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负责观测的老郑从塔上探身下望,沙哑的嗓音穿透雾气:“是黑风!带着沙砾,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黑风是这片土地最凶狠的常客,裹挟着戈壁的沙砾和冰凌,能把刚抽芽的庄稼打得只剩残茎。邱莹莹的目光扫过西边的育苗棚——那里培育着三百株向日葵幼苗,是整个避难所半年的油料指望;再看向东边的菜窖,张奶奶昨天刚腌好的咸菜缸还摆在门口,缸沿的盐霜在雾中闪着细碎的光。
“大强带三个人加固育苗棚,用草绳把棚顶的帆布绑牢!”她的声音在雾中劈开一条通路,“阿秀领妇女们把菜缸搬进地窖,孩子们跟着小石头去仓库搬沙袋堵门!动作快!”
雨点率先砸下来,豆大的冰凉落在手背上,激得人一个寒颤。邱莹莹踩着泥泞跑到育苗棚时,大强正指挥队员用竹竿撑起倾斜的棚角,帆布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像面即将破碎的旗帜。“东南角的桩子松了!”他嘶吼着试图用身体顶住摇晃的支架,后腰的旧伤在发力时隐隐作痛,额角的汗珠混着雨水滚落。
邱莹莹解下腰间的麻绳,一头系在棚柱上,另一头绕在自己肩头,双脚死死蹬住地面:“把备用的木桩拿来!砸进土里,我来固定!”绳子勒进肩膀的皮肉,她能感觉到血藤留下的旧疤在隐隐发烫,那是去年与血藤缠斗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却成了支撑身体的支点。
风势越来越猛,夹杂着沙砾的雨点击打在帆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无数只手在疯狂捶打。突然一声脆响,西角的帆布被撕开个口子,寒风瞬间灌进来,几株靠近的幼苗应声折断。“用塑料布补!”邱莹莹大喊着摸出防水胶带,手指在湿滑的帆布上几乎抓不住东西,只能用牙齿咬开胶带的包装,舌尖尝到橡胶的苦涩。
与此同时,菜窖门口正上演着另一场搏斗。阿秀抱着最后一口咸菜缸往坡下挪,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亏得张奶奶及时扶住缸沿。“这缸酱菜能顶一个月的盐分,说啥也不能摔了!”张奶奶的拐杖深深扎进泥里,白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却死死不肯松手。两个孩子跑过来帮忙擡缸底,稚嫩的胳膊因用力而绷起青筋,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当第一阵黑风呼啸而过时,育苗棚的帆布终于被牢牢固定住。邱莹莹瘫坐在泥地里,看着大强用最后一根木桩加固好棚门,突然发现他的裤腿被划破了长长的口子,血珠混着泥水渗出来——那是去年为了救她被血藤划伤的地方,伤口刚长好不久。“别硬撑!”她抓起急救包想冲过去,却被一阵更猛的风按住动弹不得。
仓库里的景象同样紧张。小石头指挥孩子们把沙袋堆在门槛上,最小的丫丫抱着块半大的石头,踮着脚尖往沙袋堆上放,小脸憋得通红。“像搭积木一样哦,”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紧张,眼角却瞟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把缝隙都堵上,风就进不来啦。”话音未落,一扇松动的窗棂突然被风吹得撞在墙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吓得几个孩子捂住了眼睛。
邱莹莹冲进仓库时,正看到小石头用身体抵住摇晃的窗框,碎玻璃划破了他的手背。“快用木板钉死!”她吼着递过锤子,自己则抱起两个吓哭的孩子护在怀里。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稻草,在空气中打着旋,像无数条看不见的鞭子。
不知过了多久,当风势终于减弱时,天边透出一丝灰白。邱莹莹推开被沙袋堵住的门,外面的世界一片狼藉:几棵老树被拦腰折断,地上散落着折断的枝叶和破损的木板,但育苗棚的帆布虽有破损却依旧挺立,菜窖的门紧紧关着,仓库的窗户用木板钉得严丝合缝。
大强一瘸一拐地从育苗棚走出来,脸上带着泥污却笑得灿烂:“幼苗只伤了十几株,大部分保住了!”阿秀也从菜窖探出头,举着个没摔碎的酱菜坛子,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欢喜。小石头牵着孩子们走出来,最小的丫丫手里还攥着那块石头,此刻正好奇地看着天边的彩虹。
邱莹莹站在泥地里,任由雨后的阳光晒在脸上。肩膀被麻绳勒出的红痕火辣辣地疼,手背上的旧疤与新伤交叠在一起,却奇异地让人感到踏实。她想起护林人日记里的一句话:“守望不是站在原地等待,是在风雨里弯腰,为后来者撑起一片不塌的天。”
傍晚的炊烟在湿冷的空气里笔直升起,张奶奶熬的姜汤在铁锅里咕嘟作响,香气混着泥土的腥甜漫过整个避难所。大强给小石头包扎手背上的伤口,阿秀把抢救回来的酱菜分给孩子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眼里却闪着光。
邱莹莹走到育苗棚边,轻轻拨开破损的帆布,看着那些幸存的幼苗。它们的叶片上还沾着泥点,有的被吹得歪向一边,却都倔强地向上生长着。远处的彩虹还未散去,七色光带横跨天际,像一座桥,一头连着被风雨洗刷过的土地,一头通向孩子们眼里的光。
她知道,所谓守望,从来不是一句空洞的誓言。是大强咬紧牙关顶住棚架的背影,是张奶奶护住咸菜缸的拐杖,是小石头抵住窗框的肩膀,是每个普通人在风雨里伸出的手。就像这些被吹打过的幼苗,只要根还扎在土里,就总有向上生长的力量。
夜色渐浓时,邱莹莹在日记本上写下:“风雨最烈处,恰是守望者的坐标。”窗外,加固后的育苗棚在月光下静静矗立,像个沉默的巨人,守护着泥土下悄悄萌发的希望。而那些散落的脚印、勒紧的绳结、包扎的伤口,都在诉说着同一个道理——能抵御风雨的,从来不是坚固的棚屋,而是人心筑起的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