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知道
他还不知道
陈锦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表示安慰。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他路过白荷病房时,进去看了一眼。
女人的情绪很平静,她平静地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接受自己病入膏肓,接受生命会突然消逝,所以她提前申请了遗产公证。
偌大的病房里,女人好像一根随风飘荡的芦苇,瘦弱不堪,却又坚强地填写着资料。
穆云松最先注意到陈锦佑,他走出病房,陈锦佑跟在身后,顺手关上门,隔绝他们的对话。
“陈医生,我老婆还有多少时间?”
男人的眼睛有些躲闪,原本挺直的腰杆也渐渐弯曲下来。
走廊里人很少,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带来丝丝寒冷的气息。
这不是穆云松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其实两人对答案都早已心知肚明,可每一次提问,陈锦佑都能感受到男人语气中的期待。
他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去安慰他。
穆云松也看出他的为难。
空调在他们头顶上呜呜吹着暖气,可一点都不温暖。
“还是先不要告诉穆白吧,别影响他工作。”穆云松叹口气,“前段时间,医生还说病情稳定就能出院了,却没想到会突然加重。”
“穆白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这小子昨天还兴致勃勃地跟我打电话,计划着等他妈妈出院去哪里吃饭呢。”穆云松看了一眼病房,视线透过门上的玻璃,落在白荷身上,“现在看来估计是实现不了了。”
“他从小跟他妈妈关系最好了,我怕他接受不了。”
陈锦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
他本应该像别的医生一样,劝说他们回家,因为再多的治疗在病魔面前,已经变成徒劳,倒不如好好去享受亲情与阳光,可他现在却说不出口,要怎么样才能说出口呢,医院既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也是离活下去最近的地方,留在这里则会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只是一份心理安慰。
穆云松也没有说话。
反而是白荷开了口,她扶着墙壁慢慢挪出来,仅仅通过一个走廊的宽度,都让她走得异常困难。
穆云松伸手扶住她。
“小陈啊,昨天小白跟我讲了你们两个事情了,阿姨很高兴。”白荷的力气不足以支撑她说很多话,她喘了几口气,又说道,“以后我家小白要是还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传梦也要教育他。”
“阿姨......”
陈锦佑还没说话,就被白荷摆手拒绝了:“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人终将都会有一死的,看着你们两个能把误会解除,又能在一起,阿姨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穆云松仰起头,憋着气,尽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白荷也注意到他,手落在他脑袋上:“你哭什么,我不是还在嘛。以后等我走了,谁都别要求抢救,这太痛苦了,就让我自由地走。”
温热的泪水无声地砸在洁白的地面上,渐渐变凉。
白荷又喘了几口气,说:“还是让穆白知道吧,我不想这件事情,成为他的遗憾。”
穆云松等着白荷说完话,小心扶她回病房休息,末了他回头对陈锦佑说:“陈医生,这件事情还要请您跟穆白说一下,我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锦佑点了点头,刚走两步就被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打断了。
他刚接通,沈望的声音就从听筒里冲出来。
电话那边有哭闹声,也有咆哮声,还有劝阻声,但沈望开口的那一刹那,所有声音全都消失不见了。
陈锦佑清晰地听见他说:“老林被人捅了!”
林鹤伯是陈锦佑的师傅,亲如父子。
“在哪里?”陈锦佑压住胸口里的紧张与怒火,问出声。
“一楼,门诊大厅。”
“我马上来。”
*
门诊大厅早已混乱不堪,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铺面而来,鲜血从就诊室拖至走廊,凶器被丢在长椅下,几个保安和家属压制着一个肥硕的男人,他像一条蛆般在地上拱动,各种肮脏的词语接连蹦出,不远处还有一件染血的白大褂安静地躺在洁白的地面。
沈望从转角处跑出来,沾满鲜血的手一把抓住陈锦佑的手臂,留下一个血手印:“老林在这边。”
陈锦佑慌张地看了他一眼。
沈望平时精心打理的头发变得凌乱,脸上还带有一抹血痕,手臂上绑着的纱布渗出血来。
“你怎么也受伤了?”陈锦佑一边被拽跑一边问,“林老师情况怎么样?”
“先别管那么多了。”沈望头也没回,“情况很不好,血一下子止不住了,再加上他还有基础病。”
沈望拽着陈锦佑跑到电梯前,狂按几下电梯键,擡头一看发现电梯还卡在十楼久久下不来,索性拉住他跑向楼梯:“老林应该在手术室。”
手术室在十楼,两人一路狂奔,等待他们的只有亮着灯的“手术中”。
陈锦佑靠着墙,喘个不停,问道:“林老师到底怎么了?他不是已经退休了吗?为什么今天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