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胁入画舫
被胁入画舫
次日天放亮,林砧便起来了,整理衣服,去见周王。走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来到江匪浅的门前,竖起耳朵听,里面静悄悄。也对,这个人昨晚回来还画了一会子图,说是睡不着。当不会是给死人吓坏了吧?林砧琢磨着,觉得不应该,毕竟江匪浅还很镇定地喝止了他对玉泄心的批评。
林砧耸耸肩,迈开大步去了。这一个上午的会议,如他所料,进行的十分不顺利。如果车工图的偷窃者是西方的鸟人,周王还能够忍受,毕竟二者相距甚远,就算造成威胁,也是一个横跨大陆的威胁,但是现在车工图竟然落在了舫人手中,这无异于在周的家门口摆了一颗钉子,周出门的时候只要不注意就会被扎一下。因此,周王的愤怒就不用提了。
林砧耐心地等待周王发完了脾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舫早有准备,得到车工图立刻逃亡,想要抓人已不可能。周和舫向来不睦,舫如今有了车工图,如虎添翼,必然很快就会对周发动进攻。如今可以做的,恐怕只有先发制人了。
“什么先发制人?我们有先动的本钱吗?”周王愤愤地问。他忽然想到什么,问:”你那个朋友,他是个神秘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林砧纵然知道周王对弗图一无所知,听了他的话仍然心中一个颤抖,他笑道:“我王不该轻易相信外来的人——您别忘了,他亲口说,他不是周人。”
周王此时却怀着极其广阔的心胸:“不妨事的。正因为他的排斥,我才认为他是一个坦诚的人,这样的人,身份又那么神秘,没准是做大事的人。他想要什么,但凡是提出了有用的见解,我们给他就是了。”
林砧看着自己的脚:他无法阻止周王提出自己幼稚的见解,但是每当这时候,林砧都会觉得自己不该沾染这些族人的事情——让他们发傻算了!
但是现在,他身处其位,总是要遵命的,于是他躬身道:“我去将他带来。”
可林砧终究没法子把江匪浅带来。早晨静悄悄的屋子现在仍然安静,甚至更加安静了,因为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林砧是军旅众人,家虽然很大,却没有个照料的人,倒是有几个打杂的仆人,却总是做粗活,不经常进入厅堂,遑论卧房了,因此对于江匪浅去了哪里,谁也说不上来。
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林砧火气往上冒,想要砸个东西解恨,但终究忍住,回到了江匪浅的屋子,静静观察。床上十分整洁,被褥叠起来了,这说明江匪浅是起床后离开的,背囊也不见了,桌上画图的纸全部不见,却独独留下一个小竹筒。
这竹筒半寸长,连着一个盖子,盖子很紧,难以拔下;林砧掂量竹筒,还挺沉,不知道是什么竹子制成的。拔开盖子,墨香飘散——原来是个墨盒。
纸张不见,墨盒却留下,为什么不带一套?林砧心中一紧:江匪浅怕不是自己走的。
玉泄心闯了进来,他的脸色发红,是跑来的,他将一样东西塞进林砧手中:“江匪浅被人带走了。”
“你怎么知道?”林砧一边问,一边去看手中的东西——这是一个磨得光亮的竹节环,青翠的颜色,像是还在拔节生长。
“这是什么?”
“你怎么没看到?这是江匪浅的,他一直戴在手上,但是今天我来的路上,却发现这个环被抛弃在了路边。”
纵然知道玉泄心没必要说谎,林砧还是忍不住问:“我怎么没看见?你确定这就是他的?”
玉泄心不满地看着林砧,后者举了举手:“好吧。但是是谁?”
玉泄心的目光扫过屋子,他低声道:“是一个……想得到地图的人。”
林砧不语,算是赞同了他的说法,脑筋一转,忽然想起了前一日在门边偷偷看江匪浅的人,他顿时站直了。
“你知道是谁了?”玉泄心敏锐地问。
“是。”林砧言简意赅地吩咐一个手下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周王,手下一走,他却后悔了。玉泄心是个极其察言观色的,立刻问:“为什么不想告诉周王。”
和这样的人谈话挺舒服,用不着多解释,但涉及到弗图,林砧觉得一切都艰难起来,他锁眉道:“这件事,不宜深究,否则对谁也没好处。”
玉泄心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讳莫如深,但没等他问什么,林砧就已经行动起来,他去了集中着所有骁骑营人员档案的管理处,两刻的功夫,满意地回来了:“还好管理处的人记性不错,我查到了。“
他将一张薄薄的纸放在桌上,这张是并不是记录着那人身份的原件,而是一张誊抄的版本,原版要更厚一些。在这张纸上,详细记载了这个人的信息,但纵然是详细,林,玉两人也看不出什么,因为上面只是寥寥几句话而已。
这个人五个月之前来到周境,据说从前是个被流放的犯人,赶上大赦,这才回到了周。由于曾经被流放,他无法进入其他正规地方工作,却又不甘心混迹于市井,于是便来到了骁骑营当值。然而,他的身份也为他的升迁带来了阻碍:像他这样的人,最高也只能爬到侍将,除非有什么骇人听闻的壮举,否则无法继续升迁。而根据记载,这个人当前的职务就是侍将。
“那么现在这个人在哪里?“
林砧摸摸下巴,轻蔑地笑了:“还能在哪里?失踪了?“
玉泄心着急道:“难道说是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倒也不是无迹可寻。”林砧跳起来,雷厉风行地让人将此人的画像悬挂在城中各处,命令军士严加抓捕。
忙完这一切,林砧坐在椅子上,翘起脚,咕嘟咕嘟喝茶水。玉泄心拧着眉毛,琢磨了一阵子,忽然问:“管理处的人,为什么记得他?”
“我已经说了,他记忆力很强,不然也不能在管理处干活。”
“好,记忆力强的人总有记忆的独特方法,他的方法是什么?”
林砧与他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一炷香之后,玉泄心站在了管理处,将疑惑问了出来:“你是通过什么记住他的?”
管理处的木头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老头子,一双金鱼眼睛随着他的脑袋一起颤巍巍,快要掉出来了。老人很明显对玉泄心的盘问不耐烦,咕哝着不知说什么。
林砧提醒地敲桌子,老人这才沙哑着嗓子道:“他身上的味道很奇特,人也很奇特,我就记住了。”
“怎么个奇特法?”
老头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他很白,和鸟人似的;身上一股子水淋淋的味道。”
玉泄心惊讶地看着老头:这是个奇人。随即明白:不是老头记忆力好,而是观察人的能力独占鳌头——试问,几个人能闻出“水淋淋”的味道?
“根据记录,这是一个被流放的人,常年在外,经风沐雨,这个人当时应该皮肤黝黑才对。”
“而且为什么是水淋淋的味道?”玉泄心也陷入沉思。
老头左看看右看看,笑道:“水淋淋嘛,就跟鱼似的。”
林砧跳了起来:“舫!”
“什么?”玉泄心的机敏在这里没用了,因为这涉及到一个他绝对不会了解的领域。
“舫人住在水上,那个地方常年阴森,其他族的人都说他们是水鬼。这个人常年不晒太阳,自然是皮肤惨白,住在水边,自然是水淋淋。”林砧笑着拍拍老头:“多亏你了。”
老头还要客气,林砧却已经跑了出去,玉泄心追了好半天才追上他,他问:“这个舫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你们这里的防守也太不严密了吧?先是慕德,现在又是舫?”
“这也是我想说的。”林砧苦笑:“如果这个现象可以改观,那么很久之前我就行动了——算了。”他回到骁骑营的住处,开始收拾东西。
“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