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千钧

“嘶嘶！”原本一直盘在陈语身上的黑蛇尝试着向外爬了几尺，却也被那骤然生出的重力逼了回来。有些无奈的盘在了陈语身侧，向远方不住喷吐着鲜红的蛇信。陈语随手摸了摸它冰凉的蛇身：“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拼着被压死向外突破，二是静静呆在这里等着被饿死，你选哪个？”

黑蛇微微昂起蛇首摇了摇，示意自己哪种都不想选。

陈语颇有些没心没肺的笑了笑：“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万一真的要被饿死了，我是不是能在死前尝尝蛇肉什么味？”

黑蛇强忍着重压向外爬动了尺余，决定在自己承受范围内尽可能离这人远一点。

陈语见状无奈一笑：“别激动，我只是开个玩笑。毕竟我身上又没带火石火镰，生肉也不好吃。”

黑蛇干脆直接将头缩进盘起的身体中，再不理会陈语了。

“脆弱的生灵啊。”陈语看着黑蛇摇了摇头，却又似乎是在说自己。

孤岛原本不大，在被分出五分之四后更是小得可怜。陈语能清晰的看到湖水与岛屿的交界处，静到无一丝涟漪。除了陈语与黑蛇，周围完全如一轴画卷，不动且无声。

压抑到极点时，每一丝感知都会摧残身临其境之人的意志。越是将感官提升到极致的想要发现些什么，得到一成不变的答案时越是绝望。

而那种绝望，会将人逼向死亡。

陈语再次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宁肯丧命于重压之下，也无一人愿意停留在此地静待死亡。

静坐于孤岛良久，陈语始终无有一丝颓然的神色。

“绝望，能杀死一个人吗？”陈语面上并无一丝戏谑，静静看着黑蛇。

黑蛇闻声昂起了蛇首，似沉思了片刻，而后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其实，是能的。”陈语伸手指了指远方的湖水：“这便是绝望，那些躺在绝望中的人，俱都因此而死。”

黑蛇茫然不已，甚至忘了再喷吐自己的蛇信。

陈语缓缓起身，静视着黑蛇：“那么，你想死吗？”

这次黑蛇毫无意思迟疑的摇着头，而后迅速缠在了陈语的身上。

“我也不想。既如此，那就活下去，顺便击垮这绝望吧。”陈语说罢猛地向前跨步，重压再次来袭时，却未能再次逼退他。

每前进一步，脚下岩石便被踏得碎裂一处，而同时陈语身上也必有一蓬血雾暴起。待等他走到湖边时，身上已满是崩裂的伤口。

“死水终究太过沉闷了些，这样不好。”陈语擦去了嘴角溢出的鲜血，而后猛地一拳砸落，真力裹在拳风中直击水面。轰然间湖水炸开，溅起的水花落在了陈语脸上，很凉。

陈语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然笑道：“现在好多了。”

“轰轰轰！”陈语连续的轰击砸起了一排水柱，水柱又被自上而下的压力瞬间按入水中。水柱落水前有短暂的延迟，会在水面上凝起一道停留片刻的漩涡，陈语便以此为跳板快速向前冲去了。

就这么近乎于自残的在水面狂奔，陈语不知自己还能跑多久，有些疲惫的微闭上了眼睛。直至在眼前骤然出现了一座不大的小岛时，陈语才稍稍将眼睛睁大了些。

“岸？”陈语看着小岛边缘处一眼，却突然不加掩饰的嗤笑了一声：“骗人的。”

陈语还在向前冲，却奈何体内真力终于有些枯竭，脚下微一迟缓，整个人便已失控的向水中沉去了。

“啪！”一身脆响过处，黑蛇蛇尾猛地抽打在了水面之上，带着陈语的身躯一同向上拔起了数尺，也让陈语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再次催动真力猛冲着。

一人一蛇，就这么交替发力前行，各自身上的伤势还在不断加重，却都不曾停止向前。

一条浅浅的黑线出现在了陈语的视野中，并随着他的狂奔而逐渐清晰起来。在不断接近的过程中，陈语的身体早已残破的不成样子，随时都可能被压垮。

一池死水被陈语彻底搅乱，久未恢复原样。河底卷起的尸骨还在漫无方向的随波舞动，似在期盼着上面那少年能粉碎自己未曾渡过的绝望。

然而，在陈语即将迈出最后一步踏上岸边时，天地间所有重压只在片刻已集中到了他身前，似一堵无形的墙，挡住目标后，再将他瞬间砸落于湖中。

无论是陈语还是黑蛇，均已无力顶住那股重压，迎接他们的命运，似只剩了葬身湖底。

“只差一步了，我们做得到的！”陈语无声的嘶吼惊醒了已奄奄一息的黑蛇。

黑蛇骤然发现自己体内的锁着的黑链在一瞬间有了些许的松动，而自己已被封印的力量，竟是在那片刻间被解放了。

“嘶！”一道冲势极猛的水箭自黑蛇口中喷出，径直砸向了满是泥沙的湖底，力道之大竟是抵住了天地间的重压，让自己与陈语的身体自湖中重新跃出。

陈语大口喘息着，视线正在逐渐变得模糊。强行将黑蛇体内的锁链揽到自己身上，几乎已经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残存的体力。

但陈语知道，现在才是真正要拼命的时刻。

双手猛地握住了黑蛇的蛇尾，陈语被黑链牢牢锁住的窍穴内，丝丝真力正以极快的速度穿过那些极力撬开的缝隙，向黑蛇体内灌注着。

岸与水的交界处，一堵似有若无的气墙静立在那里，看似纤薄却又牢不可摧。而陈语的目的，就是摧毁它。

黑蛇丈许的身蛇身崩得笔直，身上的血色条纹如融化般不规则的缠绕着它漆黑的身躯。以陈语为中心，诸多坚如金石之气的气息纷纷涌来，再以他为媒介，注入黑蛇的身躯内。

“给我破！”陈语怒吼一声抡起了黑蛇所化的长棍，如先前砸犀角的最后一棍般倾全力而出，棍的一端狠砸在气墙之上，发出了极闷的声响，短暂的僵持之后却是摧枯拉朽般将其击碎了。

一切看似繁琐，却只是发生在陈语跃出水面的瞬间。那轰破结界的一棒，让陈语觉得极为酣畅淋漓。

“我们做到了。”陈语重重摔于了岸边，就那么顺势躺在了地上，那恐怖的压力也已消失无踪了。砸破这道生与死的防线后，他们活了下来。

“嘶嘶！”重新化为蛇身的黑蛇同样很是兴奋，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轻盘在了陈语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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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昏暗笼罩着劫后余生的一人一蛇，分外诡异，却又分外畅快。

“你没有按照赌约来行事。”石人的声音再次出现，依旧低沉，却多了几份凄凉。

陈语费力的侧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那两盏如灯般的巨目，光芒已弱了许多。凝视了他片刻后才缓缓开言道：“但我出来了。”

“你就不想知道你赌赢后能获得什么？”

“我已经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