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系红绸
陈语一直觉得自己并未对女子有过太轻薄的言语和举动，但当被一个女人调戏在先时，这种规则似乎是可以暂时被打破的。“反正就一顿，是吧？”陈语很是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着，下一刻长大的嘴里却是有些措不及防地被塞进了一大口的饭。
这女人居然真的在喂自己？！
陈语万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居然会得到这种结果，微感愕然之下，阿米娅有些冰冷的声音已经自其身旁传来了：“赶紧吃，吃完上路。”
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是法场上的刽子手在对一个吃最后一餐的死刑犯在说话。
不过不管怎么说，陈语好歹是吃了自己自从瞎了之后最省心的一顿饭。
在有些诡异的气氛当中，陈语和阿米娅的首次晚宴很快就结束了，阿米娅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始终在沉默着喂陈语吃东西。
陈语大概吃饱之后摸过旁边的方巾胡乱擦着嘴，口中却是有些纳闷儿地问阿米娅：“你就不饿吗？”
阿米娅很是冷淡地答道：“不饿。”
只是几乎就在与此同时，她的肚子之中也传来了一种陈语似曾相闻的咕噜声响。
陈语因此而哑然失笑道：“怎么，你还指望一个瞎子反过来喂你吗？这可有点难为人了。而且晚上押我离开东川可是个体力活，现在不吃些东西到时可顶不住。”
阿米娅听罢轻哼了一声，却还是在那之后端起了自己的饭碗，有些沉闷地吃着已然有些冷掉的饭菜。
“我看不到你的样子，但感觉你应该挺好看。”陈语突然有些突兀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阿米娅进食的动作为之一滞，而后更是娥眉微蹙地冷声道：“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今晚必须离开东川，而后之后再不许回来。”
陈语直接无视了她话中的警告，微然摇头笑道：“感觉自己就是劳碌命，每天都在为了挣命而去拼命，并没有时间好好看看身边的人。现在瞎了之后，倒是有些怀念之前所见之人的模样了。毕竟如果我的眼睛一直瞎下去的话，我的记忆中便不会再出现更多人的面貌了。若是只能靠着回忆去记起，倒也确实有些凄凉之意。”
阿米娅沉默地继续进着食，直到许久过后才缓缓抬头看了陈语一眼：“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好像有不少女人的面孔要去回忆。”
“是吧，很多很多。”面对阿米娅满含讥讽之意的言语时，陈语却反而直接给出了一个极为不讨喜的回答，并且满脸真诚之意。
阿米娅看到他这种表情时不觉有些发愣，之后更有些纳闷儿道：“看你也不像个等徒浪子，为何要如此行事？”
陈语轻笑摇头道：“我只说记得很多女子，可没说我跟她们行过什么苟且之事。难道在你的概念当中，只有那些有过床笫之欢的异性才有被记住的必要？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不知姑娘你心中记得几人？”
阿米娅闻言立时满脸嗔怒之意道：“你要是再在这胡说八道，我马上便将你擒下送往皇宫当中。”
“呵呵，多吃点。”陈语摸过筷子来满脸憨笑地胡乱夹起一箸菜递向了阿米娅所在的方向，用这种很是拙劣的方式转移着话题。
阿米娅冷哼了一声，却还是将陈语筷尖上的菜拨到了自己的碗中，也算是默认原谅他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而直到阿米娅也已用罢晚饭时，天色依旧没有完全黑透。
屋里没有点灯，隐隐能从窗棂之间看到一缕不甚光亮的月色透入屋中。不过对于陈语来说，这些光亮自然完全等同于没有了。
“现在走吗？”陈语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随意问了一句。
阿米娅歪头看了一眼天色后摇了摇头道：“府中之人想必还未安歇，再等等。”
“等多久呢？”
阿米娅忍不住斜了他一眼：“你很急着回北瑞吗？那你当初别来这里好不好呢？”
陈语有些狡黠地一笑道：“当然不好，不来此处怎么可能认识你？”
“你这些话还是留着哄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去吧，我没有喝你那迷魂汤的瘾。”阿米娅虽然口中如此说着，语气中却是隐隐已有几分欢欣之意了。
陈语有些憨然地傻笑道：“你不就是妙龄女子么，跟你说不是正合适？万一哪句把你说开心了，我不就是就能继续留在东川了吗？”
阿米娅闻言面色一沉道：“陈语，你别不识好歹，东川现在是什么情形想必你在来之前应该也是有个基本了解的。虽然它现在有些混乱，但毕竟还算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一旦你插手于其中时，整个国家都可能因此而分崩离析，而你也极有可能被埋葬于这场洪流当中，你真以为自己有能力将其力挽狂澜？都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何必用这种幻想来欺骗自己？”
“我从不觉得老天是公平的，”陈语并未接言阿米娅的话，而是如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有些人生下来就在富贵之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则乘车居则豪宅。他们或许会有自己的苦衷，但至少他们不会每日里都徘徊于饥饿与寒冷之间。最多无病呻吟几句，便继续过他们富足而安逸的生活去了。”
“这不是病，但却是过的矫情。”
陈语说到此时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只是个人与个人之见的对比，而如果延伸到两个国家之后，这种现象便立时变得更为残忍一些了。远了不说，只说北瑞和东川。两国虽然仅为比邻，但国情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我不想否认北瑞在物质上的优越性，甚至能够理解东川被迫前去行抢的心情。然而我也清楚得很，这样下去过得最惨的，依旧是两国中最底层的民众。”
“你说我没有管这件事的能力我承认，或许我一开始就太过高看我自己了。可有些事你如果不做，在你之后可能要等到很久才会有人做。而到那时，或许早已晚了多时了。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到东川和北瑞两国因为战事而多上一片又一片的焦土？”
阿米娅被陈语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面色也是微然有些难看，最后却是神情格外阴冷地摇头道：“我不忍心看，也不愿意看。所以未免这一幕现在就发生，你必须离开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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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语的一番肺腑之言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甚至于让阿米娅的态度更为冷淡了些，只是他还是不愿就此放弃：“冥魂一众本身对于东川的国势就没有在意过，他们只是想以此为跳板去做一些能够达成自己目的的事。现在事情还未发展到无法制止的程度，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难道你想通过敌人的怜悯来换来东川的苟延残喘？”
“够了！”阿米娅直接厉声喝止了陈语：“你一口一个敌人，那只是你已一个北瑞人的角度在看。我不在乎东川到底会落入什么人的手中，我只是希望它能够在一个人的统治下继续存留下去，生活在这片土地中的人也能比原来过得更好。至于因此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又有谁需要承担那份代价，那不在我的考虑当中。”
“我比你想象得要自私的多，也没有你那颗同时兼顾东川北瑞两国的心。东川已经被这不开眼的老天逼到绝路了，这时候不奋起拼一把，难道还等着下一场天灾人祸击碎这个国家最后的脊梁吗？！”
陈语闻言半晌无语，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面色有些疲惫地颓然靠在了椅背之上。
或许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话可以尝试去说服阿米娅，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并不能指望一个太过执拗的女子在这件关乎国家的大事上向自己妥协，那样很不现实。
两人就这么沉默对视着，尽管陈语看不到阿米娅此刻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现在的情绪同样格外低落而沉重。
时间就在两人各自却又共同的沉寂当中，不断流逝着。
终于，窗外的天色终于完全黑了下来，月亮也恰在此时被遮掩在了厚厚的云层当中。
阿米娅缓缓站起了身，从旁边取来了一截长约丈许的细长红绸，自己将一端缠在了腕间，又将另一端缠在了陈语的手腕上，而后格外冷淡道：“待会儿就跟着这条红绸走，别乱跑。”
陈语动作很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在红绸的拉扯之下跟着她向屋外走去了。
几个无声的起落之后，两人已经跃出了阿尔钦的司徒府中，随后化作两道残影朝着街道的尽头狂奔而去了。在两人腕间系着的红绸，如一条血红的细线般崩得笔直，看上去异常妖艳。
陈语来时是从比邻东川的北瑞国境而来的，此时阿米娅却并未带他往那个方向走。毕竟那里有格尔登这样的强者在镇守，万一再被他发现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所以阿米娅在带着陈语往北走，在东川国的最北面是一座极为险恶且连绵的匹练山，甚至称得上飞鸟难渡。不过也正因如此，那里一直少有东川蛮兵看守，若是以两名修行者的力量去攀爬，应该还是不难翻过的，到时再由此赶往北瑞就是了。虽说路途上会绕个大圈，但相应的也会安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