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自私与无私
“借个碗用用，谢谢。”陈语的声音早已因劳累和痛苦而变得嘶哑不堪，但语气依旧平静如常。黑玉麒麟叹了口气，而后直接从旁边山壁上掏了个容器送到了陈语手上。
陈语微然点头示意之后将石碗置于了虚谷烛龙的伤口处，不多时后，已经接了满满一碗。
此时陈语的双臂早已因力量反冲而变得不成样子了，指骨粘连着零碎的血肉看上去分外恐怖，但其表情却前所未有的欣慰。
片刻之后，岳枝枝被从蛊毒虿盆中放了出来。在陈语的刻意阻挡下，她并没能看到他在外面究竟做了些什么。可当岳枝枝发现了陈语此刻的伤势时，双眉却已骤然皱起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语摇了摇头没去作答，只是将盛满虚谷烛龙之血的石碗递到了她面前：“喝了它，我们就能离开这了。”
岳枝枝闻言不觉有些错愕，下意识接过碗来时，一阵浓重的血腥之气已然扑面而来了：“这是什么？”
陈语平静注视着她道：“你喝了就是，出去后我再跟你解释。”
“真的？”
“真的。”
岳枝枝没有再迟疑，直接端起石碗将里面的烛龙之血将其一饮而尽了。
血液初一入腹之时，岳枝枝只觉周身上下的寒气似乎都有所退除，随之更有一股淡淡的暖意向四肢百骸内缓缓扩散着。
就在岳枝枝还兀自沉浸于这种前所未有的美妙感觉中时，陈语却已经转头看向了黑玉麒麟：“你知道该做些什么。”
黑玉麒麟有些鲜有地迟疑了下：“现在？”
“是。”
“好吧，如你所愿。”
一阵乌光闪过之处，岳枝枝的身体骤然被包裹在了其中。随之天空中更是直接出了一个卷动着的漩涡，直接便将其吸进去了。
“陈语！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颇为惊诧的岳枝枝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便已经消失在黑玉麒麟打开的出口中了。
与此同时，陈语也因体力消耗过度而跌坐在了地上，倚靠着虚谷烛龙坚实的鳞甲而坐，表情有些茫然。
“残忍的人啊。”黑玉麒麟有些无奈地感慨着，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陈语这个人了。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没能真的看透他。
虚谷烛龙附和着点了点头：“你说那是真的，但你还是骗了她，这样真的好吗？”
陈语此时正死死盯着自己已不再自动修复的双拳，听到两人各自的言语时却只是露出了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再去考虑好与不好、该与不该，还有什么意义吗？”
黑玉麒麟却是出言反驳道：“总结些经验教训也是好的嘛！你看我们都在这呆了不知多少年了还有这种忧患意识，你才活了几岁便已经开始如此悲观了？”
陈语平静反问道：“我本来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你让我总结什么教训？”
黑玉麒麟一时哑口无言，唯有求助一般看向了虚谷烛龙：“你给他解释一下。”
“我也觉得他没错，不如我还是给你解释下吧？”虚谷烛龙笨拙的声音中已多了几分憨然的笑意。
黑玉麒麟微然有些不悦道：“我发现你们两个的观念都好扭曲啊！为什么这么明显的欺骗却反而不是过错了？难道你们没看到那个小丫头离开时的痛苦表情吗？”
虚谷烛龙微然点头道：“看到了，但最起码她自由了不是吗？你觉得片刻的痛苦和至死的囚禁，哪个价值更高一些？哪个更有意义一些？”
黑玉麒麟似乎生性便十分喜欢较真，因此还在据理力争道：“但问题在于她走了这小子却不得不留下啊！并且从始至终这场交易的选择权完全就在他手中，那小姑娘就这么被别人决定了她的命运，真的合适吗？”
虚谷烛龙听罢只是长叹了一声，而后低头对陈语道：“这个问题还是由你来和他解释吧，反正你也离不开这儿了，趁着还有人陪你聊天多说几句也是好的。”
面对着勉强能看做安慰的言语，陈语有些无奈地笑了：“你说你们两只太古时期的灵兽，观念这么超前做什么？原本简单的选择都快被你们说成阴谋论了，有必要？”
虚谷烛龙没有搭话，黑玉麒麟却是极为不甘道：“但我就是想不明白，凭什么你们都不觉得你是错的？难道强行决定一个人的未来真的那么过瘾？万一她从来都不想独自离开，而只是想要跟你一起死在这呢？”
黑玉麒麟的几个问题应该都算是十分尖锐的了，尤其是在陈语这种本就崇尚自由的人听来，更是找不出什么太大的悖论存在。但即便如此，陈语依旧只是报以了一个极为坚定的眼神：“我没错，就算真错了，我也没打算认。”
黑玉麒麟闻言气得就差跳蹄子骂娘了：“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不然呢？是什么错觉让你错误地以为我不是个无赖的？”陈语有些眉心没肺地笑着，似已经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我想踢死他。”黑玉麒麟颇为烦躁地在陈语面前溜达了几圈，而后开始征求虚谷烛龙的意见了。
虚谷烛龙有些迷糊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随之用依旧笨拙地口吻答道：“他死之后你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让你这么感兴趣的问题，你舍得在你余下近乎于永恒的生命中天天去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闭嘴闭嘴闭嘴！”黑玉麒麟原本还想能得到些许的安慰，结果听到的却只是更为堵心的一番鼓励，当即就不愿意再跟这两个各自不太正常的玩意儿聊天了。
陈语此时突然抬头看了黑玉麒麟一眼：“你知道一个人自私到极点时的表现是什么吗？”
黑玉麒麟微然愣了下，显然没想到陈语会在这种时候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后下意识问道：“是什么？”
“无私。”陈语的答案极为令人费解。
黑玉麒麟有些痛苦地在草堆上打滚宣泄着心中的憋屈之意，口中还在不断叨念着：“什么玩意儿啊！自私跟无私完全就是极端的两点，怎么可能会有所交集？！”
“对于你这种从来不围腰带的怪兽，我很难跟你解释。”陈语说着低头看了看缠在腰间的血纹，脸上的古怪笑意也因此而明显了几分。
黑玉麒麟闻言略带不忿道：“这能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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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语对此不置可否：“道不同，理却相似。在我看来，一切的无私都是来自于心底的极端自私的。”
黑玉麒麟终于有些动了真怒了：“荒谬！照你这么说，这世间的一切难道都是黑白颠倒的吗？黑的是黑，白的也是黑？！”
陈语平静答道：“一片光明中的黑暗与一片黑暗中的光明。从理论上来说是同样突兀的。只不过由于光明的过于刺眼，人们会刻意忽略其中那点黑暗罢了。当你将这世界万物都看做自己身体乃至灵魂的一部分时，你的自私不就是对这世界的无私吗？”
黑玉麒麟一时间哑口无言，刚刚涌起地一丝怒气也因此而消失于无形了。陈语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然而当它们组成刚才这段话时，留给自己的却只是无尽的猜想与茫然。
陈语似并没注意到他的变化，稍稍沉了一下之后已然继续往下说了：“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但我在努力让自己的自私延伸至尽头。即便它包括不下整个世界，至少将那些在乎我和我在乎的人囊括在其中，还是做得到的。”
黑玉麒麟喃喃道：“比如刚才那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