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
刹那
祝瑜的博士生毕业答辩在祝琳婚礼的后几天进行,春暄约他那天去拿东西,刚好撞上,只能改天去。
春暄现回了趟家,把祝瑜送给她的东西收拾好,几本书、几方印章、几块雕了形状的玉石,大都是一些小玩意,春暄不怎么用得到,经常和收到的礼物放在一起。此外,比较贵重的是祝瑜的银镯和他送的玉镯、玉戒指,她很长时间没戴了,分别拿小布袋装好。所有东西放在一处,放满了一个中号纸箱。
定做的衣服都在祝家,春暄没有带回家里穿过。而她留在祝家的,只有一把古筝和一些小东西。
春暄找了个时间打车去了趟祝家,祝瑜他们都不在家,许宁接待的她。
许宁转到高校工作,主要的还是做研究,不怎么上课,比之前空闲很多。这会儿跟在春暄身边,问:“怎么突然要搬东西?”
春暄回她:“不是突然,阿姨,我长大了。”
许宁停住,看春暄进了房间,她突然想,对的,春暄长大了,不再是当初害怕着装小大人被她带进祝家的小孩,长大了,知道了很多,而她也只能放手。
祝家有一个专门给春暄的房间,采光很好,在祝瑜的房间旁边,她大概住了十年。很早的时候,有人说春暄是祝瑜的童养媳,但除了早些年,两人的关系慢慢变得不远不近,再后来,春暄忙着飞往各地参加比赛,两人甚至有点过路人的感觉,就没人在春暄面前这样称呼她。
房间的地板上绕着书桌放着几个纸箱子,桌上一个小箱子,里面是祝瑜前不久收拾出来的认为属于春暄的东西。
春暄翻了翻,几个大箱子里装的是祝瑜给她买的衣服。她去衣柜看,果然被搬空了。小箱子里几本乐谱、书本,卷边、陈旧,是她堆放祝家多年的结果。此外,是祝瑜给她写的几幅字、雕刻的印章,和一沓两人从前一起看的老片子,小时候祝瑜陪她玩的马里奥的卡带和游戏手柄,还有之前她戴过的翡翠项链。
春暄的记性太差,再多看一眼,也想不起还有什么,看到其中的一些,已经感觉到意外。往事缥缈,许多她都不记得,要不是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她大概永远不会记起。
她拿出一些东西,字画、印章、碟片、项链,又把带来的箱子放下。
她搬了两趟东西,第二趟是到琴房拿她的古筝。
春暄很久没到琴房来,似乎也没人打扫,窗帘掩着,暗沉沉的,摸到琴上,是一层扰人的积灰。
许宁在门外站着,问:“暄暄,要不要等祝瑜回来了再搬?”
古筝是这间琴房里,唯一明确属于春暄的物件,筝尾还刻着春暄的名字,“春暄”两个字的旁边一条藤蔓。
古筝摆放在五面彩吊灯的旁边,围绕四周的,是以祝瑜之名买入的各式琴,每一件都昂贵,使用价值属于春暄。春暄家里只有其中的几样,价格天差地别。
春暄的指尖摸到“春暄”二字,她看了看这间琴房,说:“不用了,他知道我来搬东西的。”
春暄走出去,把琴房的门关上,又看了看祝瑜的书房。
诸法空明,如梦初醒。
走出前院的路上,春暄侧头看了看琴房外的染井吉野樱,花已经谢了。
春暄不知为何想起祝瑜的话,“等到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看花,再慢慢地等它掉落”。祝瑜拿这句话哄过她好几次,她都记得,只是这个“春天”太难等,她又实在倒霉,一句话就会把祝瑜推开。
春暄又慢慢想起祝瑜不苟言笑、冷淡淡勾唇的模样,没什么事情入得了他的眼,烦得了他的心。这幅模样春暄喜欢了许多年,以为自己独一无二,无比自然地将祝瑜当作自己的依赖,从万丈高崖跳下去也不害怕,祝瑜会接住她,永远接住她。
但她又短命。
这样也好,自己离开的时候,可以少一个人伤心。
春暄坐上车,还往窗外看,在心里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再见”。像是不敢说出来,怕惊动那些时光,尘封不动刻进心脏的开心,要小心翼翼地捧着,放在很高很高的位置上,要小心哪怕祝瑜、今天的自己碰坏。
五月末,祝瑜忙完论文存档的事情,交了各种资料上去。等忙完这件,接着参加他导师办的毕业欢送会,就是和同门在导师家里吃顿饭。祝瑜想起前段年初办的书画展,导师很喜欢里面的一幅荷花图,打算回家拿来再去聚会。
他这段时间都在外面住,开车回到家时,在前院看花的许宁还惊讶了一下。
“怎么回来了?”许宁见他往里走,问了句。
祝瑜头也没回,往后院那栋楼走,说:“回来拿幅画。”
他自己的字画、买来收藏的字画在家里只挂了几幅,大都放在储存室里。
许宁见他走到长廊那,也没跟去,在客厅里坐着等他。
后面池塘里的荷花开了一片,绿叶粉花,在长茎上亭亭晃着,送来一阵阵清香。上面的假山旁栽了几株紫薇,也开了团团的一簇簇花,微微垂着,沾着凌晨时那场降水的露珠。
祝瑜拿了画出来,站在门外看了看旁边的房间。其实房门没锁,像往常一样只是关着,里面放的是不太贵重的东西,但他看了很久,最后眼里带着点狠厉走了。
许宁见他倒杯水喝了就要走,道:“前几天,暄暄回来,带了些东西走。”
祝瑜嗯了声,放下杯子,道:“这又不是她家,走是应该的。”
许宁听他讲太冷情的话,叹了一声:“你和徐沅······你喜欢那孩子吗?其实她和暄暄有些像,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祝瑜看了她一眼。
“祝瑜,你不要这样和我讲话。”许宁站起来,道:“我也不逼你,妈妈希望你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突然顿住,又说,“只是暄暄不合适,你和你爷爷聊过,你自己也明白。”
祝瑜笑了下,说:“我没怨你们谁。”他看着自己母亲,唇微微勾着,“你是不是就想听这句话?你放心,我真没怨你们。”
他这样说,让许宁觉得心被刺了一下,没法和他待在一处,往二楼走了。
祝瑜拿了画出门,车慢慢开远,他从后视镜看祝家的老宅,如此庞大,百年不衰。
他是从琴房那走的。先上了趟楼,看见被春暄留下的东西,想她带走的东西。下楼去琴房,练琴的春暄不在,两盏五面彩吊灯没有点上,厚重窗帘遮着,室外的日光只照进来一点,终究晦涩不明。
祝瑜开灯,发现只不见了春暄的古筝。
他的心好像缺了一块。
再过几天,祝瑜发消息叫春暄去拿她的东西,却碰上春暄不得空。她参加了几天的期末考,结束之后要去外地参加一场演奏会。
华晚青陪春暄去,在飞机上叫她吃药。
这几天气温变化大,春暄忙着期末考,经常在学校和华晚青家来回跑,春千山也不太能照看到她。
春暄清晨出门时穿着外套,到中午一些时候觉得热了又脱下,后面经常忘在琴房或者华晚青家,到晚上坐地铁回家时就没衣服穿。吹着冷气回家,没等考完试就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