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居心 - 一衿香 - 蜜月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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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居心

竹窗被笃笃敲响。

春昙睁眼,看到一双小手胖嘟嘟的影在窗前摇摆,晴河等着盼着,终于熬到三月三的天亮。

露州路远,两个多时辰山路之后,还要再搭马车西行半日,大早出门,傍晚才到,往常带着晴河,他是要提前一日出发的。

好在今次有洛予念。

要送货见客,春昙不再穿松垮朴素的麻纱,他特地挑了新芽色软烟罗道袍,腰间束好宫縧,挂起水绿荷包与银花丝香囊,还久违地在马尾根戴了只簪,簪头镶了小颗蜜黄琥珀,糖块似的剔透。

合起妆奁时,倒影闪过铜镜,他抬手摸了摸颈侧,结痂脱落,生出平整的浅粉皮肤。

托洛予念日夜帮他换药的福,咬伤已痊愈。

这几日,那人果真陪着他忙前忙后,几乎揽过所有力气活,炒新茶,滤花油,药拈都叫他磨出火星子,春昙只需过筛他磨细的香药粉,调和成丸便大功告成。

院中,银竹飞在离地一尺高处,平稳缓行,晴河双臂张得平平的,瞳仁发亮:“哇!我也能御剑了!”

洛予念又依约出现,护在晴河身边,以防她失去平衡。

其实春昙不晓得他夜里是走是留,是醒是睡,但一睁眼,他总是在的。

春昙走上前将晴河从剑上抱下,对她比划:明明是阿念在帮你。

“可阿念说我的骨头很……”小丫头努努嘴,想不起要说什么,扭头求助。

谁知洛予念竟没听到她说话,正出神凝视春昙,但那眼神似乎不是在打量他的装扮,而是透过层层衣料,甚至层层皮肉,描画他的骨骼。

春昙一滞,生怕再听到一句“根骨清奇”,赶忙将手伸进袖笼,摸出冰润的圆筒。

果然,对方立马被分了神,眼光挪到他指尖。

他在洛予念面前站定,勾住腰封外的縧带,重新为其佩上换好香丸与丝穗流苏的白玉香囊。

洛予念眉头一动,轻轻抽息:“这是……”

春昙笑笑不说话,这正是他从雪阳回来调出的新香,窖藏过冬,各种香药燥性皆除,完美糅合。

碎琼乱玉,腊梅幽香,松杉清冽,气味层叠,空气里的湿滞被驱散,鼻腔一片干爽的冰凉。

洛予念低着头,伸手摩挲洁白的玉刻,低声道:“是……雪夜。”

春昙看着他,缓缓点头。

鹤居山太大,这只香囊里仅留下了那一夜的味道,松枝腊梅,一把剑,一轮月,地上的鹿,半空的人。

总觉得是那很久之前的事,可细细想来,不过两个多月罢了。

那时他不曾想,与洛予念会这样快就重逢,香囊送得也一时兴起,不似现在……

看到那人珍重抚过他的别有居心,春昙不由地别过头去。

“公子,公子!”晴河忽而窜到眼前,“我们走吧!去露州!”

他伸手捏了捏那张焦急的小脸,深吸一口气,抚平杂乱思绪,摒弃不必要的良心,他又能重新正视洛予念。

那人会意,随即将三尺青锋送到面前来。

*

露州城外,附近百姓蜂拥,人潮顺着河流方向往城门灌进去。

春昙隔幂篱的轻纱环视左右,频频有人侧目,以隐蔽余光悄悄打量混迹人群却迥然于众的仙君,洛予念大抵是有些不自在,默默将佩剑藏进披风。

慈航殿香火鼎盛,远远便见青石长阶尽头的慈航道人御龙石像,薄烟弥漫,仙气袅袅。

窄长石阶上比肩接踵,半人高的小丫头被人群冲的东倒西歪,洛予念眼疾手快将她提起,抱在臂弯里。

好容易挤进殿院,正中巨大的四足石雕炉鼎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虔诚信众持香发愿,口中念念有词,下跪礼拜后,将三柱线香小心插入香林,香灰如雪,他们紧迫盯住明灭的香尖,祈祷能烧出个添福禄或金莲花,若不幸断成灾祸厄事,又心急火燎入殿,掏银子求个所谓的仙人化解。

“咳咳咳……”门口即风口,浓厚香菸源源不断扑过来,晴河咳个不停。

她天生有喘疾,春昙一边掏帕子捂在她口鼻处,一边扯着洛予念袖摆,远离风口,往殿后去。

晴河则捧着挂在胸前的香牌长命锁细细嗅闻,不一会儿就见好,春昙这才放下心来,穿过月洞,去找寻自己熟识的小道人。

殿后院中,道童们正分头整理一沓沓空白黄符与丹砂朱漆往殿上送,春昙环顾间,听到一声清脆的招呼:“春昙公子!你可来了!”

小道满额的汗,拉他们往最角落的石桌落座。他将春昙交付的几只锦盒摞在怀里,马不停蹄:“公子在此稍后,我去去就回。”

那小道闪身消失在正殿后门里,洛予念望着出檐深远的宫观若有所思:“外头这么多人,那几盒香够么?”

够是够的,缘因这香是专供,与外头的百姓无关。

世族权贵都是车轿送至单独一处清静地,高人在侧,烧一炷燃不出粗尘的名贵线香,跪一块刺绣华丽的柔软蒲团。

众生从来不平等,连求神一样不能免俗。

“外面那些不是。”晴河正拿小树枝拨弄石墩缝隙里出入的蚁群,抢着替他答,“公子的玉京岚可以在屋里点,一点都不呛!”

“玉京岚?”洛予念顿了顿,垂眸沉吟片刻,忽而问道,“你认得妙镜派的傅真人?”

春昙心下一惊,不慎被口水呛到,咳起来,对方却误会他呛了烟,替他顺了顺后背。

他将计就计,边咳边声色不露地观察洛予念,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人声色淡淡:“沈家书房燃的香也叫玉京岚。沈佑说,那是傅真人为了求毕方羽扇所赠的珍品,出自一位调香奇人之手。”洛予念赞许地笑了,“原来,你便是那位奇人。”

他难得展露这样直白的笑,春昙一时愣住,倒是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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