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变通
看着屋子里阿杞主动帮童子们打扫的身影,沈佑叹了口气:“我们真要去帮他救阿娘啊?你信他?”
“信也不信。《血蛊术》中,对于养蛊有详尽的记载,高级的蛊虫舐咬主人不只为吸血,也为识别蛊主的味道,故,他们肤上定有大大小小,不易愈合的咬伤。那个阿杞身上却没有类似的痕迹,说明他尚不是蚺教人。既然他说,他们一家逃去了远离折雅雪山的地方,那我们一去便知真伪。”洛予念用力一扬手,将带信回沧沄的青鹞放飞,“走吧,先去拜见碧虚真人。”
*
洛予念照例带来掌门的问候,碧虚真人嗤之以鼻,没搭茬,只按部就班煮水烹茶,末了才阴阳怪气了一句:“真心记挂我好不好,怎么出关了这么久也不知来看一眼,当真金贵。”
话里有话的意味,洛予念与沈佑对视一眼,都没将这牢骚当真,安安静静等茶。
不想茶还没等到,竟等回了不久前才动身去南夷的方平意。
“师尊。”她抬手冲身后一挥,扑通扑通,三个鼻青脸肿的南夷人被丢进清风堂,冯琰、梁翀及其余两个七真弟子紧随其后,一行人对碧虚真人规规矩矩行了礼:“真人,我们在那地窖附近埋伏了四日,终于堵到蚺教人出现,押送他们回来的路上,恰巧遇上方师叔。他们似乎不懂中原话,方师叔便也跟着回来了,方便审问。”
碧虚真人一觑眼:“审吧。看着,该是骨头硬的。”
洛予念急忙起身跟上,提醒方平意道:“师姐,分开审。”
分叉的山洞漆黑一片,阴风阵阵,三名俘虏不见彼此,只隐约能听到时不时响起的,同伴的哀嚎声。方平意下针稳准狠,他们不会受伤,只会痛。
“嘶……”离开洞口时,沈佑不禁打了个寒颤,嘟哝道,“我刚刚还担心她会心软来着。”
“被委以重任前来中原养蛊的,定是对蚺教忠心耿耿之徒,对他们心软,便是对自己人残忍。”洛予念只庆幸,那些蛊卵已提前被发现销毁,否则一旦被他们得手,不知要殃及多少无辜。
重聚清风堂,已近日暮。
第一壶水沸,气氛有一丝紧张,碧虚真人却视而不见,不紧不慢浇入一排三才盖碗,衣袖一挥,几声脆响,盖子滑落。
经过三年前赤沼边那场乌龙,加上莞蒻岭三天两头就会闹起些不起眼的风波,故此次各门各派也只道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未派遣有份量的弟子前来碧梧,除了沧沄玉沙和七真,仅剩距离最近的太华派来了个议事长老坐镇。
“师尊,那三人果然是硬茬,徒儿实在问不出,只得用药。”方平意此刻已换回道袍,挽起发髻,“三人口径一致。加上阿杞的证实,新蛊星,怕是确有其事。”
“那可不好说。”先开口的是七真派弟子,“若是圈套,他们定会提前串供啊,当不得真。”
冯琰皱了皱眉,提醒他们:“除了新蛊星,他们还供出另外一处藏蛊窝点,梁翀方才送信回来,消息无误,他们正着手销毁。先后两次,数以万计的蛊着实耗心劳力,若只是圈套,代价未免太惨重?”
“就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太华派陈长老端起茶托,掀盖子拨了拨水面的茶末,慢条斯理道,“那月孛铜铃,不是好好镇在沧沄吗,这次得到的可是千真万确的真品吧?南夷人招不出悬息,就算有蛊星又能如何?难不成,他们还有胆跋涉几千里,去攻沧沄,抢铃铛不成?
“说的就是,没有悬息,他们不过是来送死。”
“所以,我们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沧沄,一味坐以待毙吗?”封怀昉搁下茶碗。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设身处地为沧沄着想的,竟是与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玉沙。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腰间的佩剑上,灵剑紫薇如今终于找到了与它相称的主人,封怀昉手搭剑柄,食指轻敲,敲出一闪一闪的淡紫光华:“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堂上一阵沉默,众人皆望向此间最德高望重的一派掌门碧虚真人。
提壶的间隙,她瞥了一眼洛予念:“沧沄怎么说?”
洛予念想了想,拱手道:“真人,众位。悬息之祸,已困扰中原数百年,累及几代人。之所以悬而未决,全因我们对南夷蚺教的未知。而如今,问题已迎刃而解,且眼下,蚺教失去圣器,并无悬息相助,正是根除他们的最好时机。”
“可洛熙川留下的那些都是十多年前的老古董了,早先不就有那个“尘蜂”出现吗,专封灵脉,明显就是针对我们修士的手段,我们又怎知这期间,妖人们没搞出什么更阴损的招数,冒然前去,可不是明智之举。”七真弟子驳道。
太华陈长老拈须:“没错,你们一个个年轻自然气盛,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还需为你们的安危和仙门的未来考虑。”
“陈长老说的甚是。”洛予念随声附和。
沈佑一惊,似是不敢信他三言两语就倒戈,压低声音在他身后嘀咕:“小师叔?方才不是你送信回去,说要主动出击的吗?”
封怀昉也颇为意外,扭头看过来:“敌在暗,我在明,拖的越久,变量越多。不如一鼓作气,除之而后快。”
洛予念缓缓转眼,环顾堂上每一双眼睛。
他们之中,多数人未曾与蚺教真正打过交道,不过隔着赤沼过了几招。恐惧未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派与派之间实力确有差距,不是所有人都豁得出去,拿为数不多的中坚力量去冒险。
可这一步总要有人迈出,前人的努力,不能白白浪费。
“所以,为了最大程度避免变量,我们绝不能有勇无谋地杀过去。我沧沄,愿先行一步潜入,为大家一探蚺教虚实。烦请各派在此期间做好万全准备,时机一到,我们里应外合,力求一击制胜,将邪教斩草除根。”
他话音一落,堂上顿时鸦雀无声,许久,大家都只是面面相觑,无人响应。
封怀昉左右一盼,嘴角动了动,似是忍下一个冷笑,向前一步,站到洛予念身侧拱手,朗声道:“事关整个中原安危,玉沙又怎能让沧沄一力承担?”
“你们也别冒进。此事非同小可,如何行动,如何接应都要从长计议,还是先飞书问问你们各家掌门长老们的意思。”碧虚真人呷了口茶,总算表态,“平儿精通南夷话,若要潜入,她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玉沙和碧梧都开了口,沧沄还甘愿打头阵,其他门派巴不得静观其变,顺势附和道:“自然自然,各位都是我仙门未来的栋梁,你们出马,我们放心。我等这就回去调兵遣将,随时策应。”
见众人散了,沈佑在一旁嘀嘀咕咕:“小师叔,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可信不过他们。万一,关键时刻他们临阵脱逃,我们岂不是满盘皆输?”
“不至于。”
“你怎么还这么……”说到关键词,沈佑急停,险些闪了舌头。
不必猜也知,他要说的是——天真。
的确天真过,还是个不懂变通,有勇无谋的笨蛋,洛予念不禁笑了笑。
见沈佑一脸不解,他低声道:“封怀昉是玉沙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宗主。她自愿以身犯险,那玉沙必然有所忌惮,断然不敢没有把握就冒然行动。既是如此,铲除蚺教如此壮举,哪个门派不想千古留名?”
“说的也是……”沈佑顿悟,继而一拍大腿,“对啊,在他们眼里,你未来也应当会执掌沧沄吧……那就更稳妥了。不过,你怎知封怀昉会自告奋勇?”
“她在玉沙向来不受器重,如今封怀昭虽死,却不见得能轻易服众。好容易有个机会让她力排众议,她怎会放过。”
沈佑眨了眨眼,又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啧啧,果然,长远来看,吃亏是福。小师叔你如今堪称是有勇有谋。”
洛予念无奈叹了口气,有勇有谋谈不上,多了些城府罢了。
一日后,洛予念便收到了掌门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