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叁拾肆』

第299章『叁拾肆』南湘元初七年，四月初八，天干物燥。

是夜，亥时将没，金銮殿走水，漫天的烈焰映红了半天夜幕。

宫内众人奔走救火，但因火势过猛，无法抑制，周边三座大殿皆受牵连。

临安城内百姓都被惊动，从睡梦中惊起，遥望南方，不知发生何事。

后来，一位宫女说：当晚，辅国将军也从府中赶过来，他看着眼前熊熊火场，负手默然而立，不知所想。

直到后半夜，大火被扑灭，金銮殿已化作焦黑一片，他只身闯入岌岌可危的废墟中，抱出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来。

女帝葬身火海，不幸罹难。次日，她驾崩的消息传遍临安，举国哀之，天下缟素。

然，这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我先是诈死，又火海脱身。来丞相府的路上颠簸不断，内伤复发。在江离府内秘密安顿下来后，便倒头昏睡了一天一夜。

转醒之际，我神思恍惚，明明过了几天，却仿佛如一辈子般漫长。转眼却见某人正守在榻边，怀中抱着只叫花鸡，衬着油布，啃得正欢。

至于吃相……实在是不敢恭维

此时，她正塞了满嘴肉，不顾形象地大嚼特嚼，见我醒来，才匆忙咽下。嘴里一边念叨着“你终于醒来啦”，一边张开两只油爪凑过来，看样子是想给我个熊抱。

我昏睡一日，本还未清醒，但见这两只手油乎乎地向自己伸来，最后一丝朦胧也瞬间无影无踪，急忙侧身避开。

竹君扑个空，悻怏怏作罢，两手在油布上揩干净，收敛了吃货模样，正色道：“你葬身火海，终究纸包不住火。这日，女帝驾崩消息传遍临安，百姓哀痛，民心彷徨。你听——”

她比了个侧耳的动作，我果然听到丞相府外，有阵阵哀泣声传来。

“这是……”

竹君撇嘴道：“是临安子民在为女帝哭丧呢！这一天下来，你方哭罢，我方登场，跟串场子似的。搅得我吃鸡的兴致都没了。”又啧啧两声，“如此，可见你深受子民爱戴，也算是一代贤君圣主。”

我不置可否。

竹君起身，一面将半只未吃完的叫花鸡包起来，一面道：“听说，项奕将自己关在将军府内，任何人都拒之门外。至于将其手下党羽，和这三个月来对你表露出不忠野心的臣子，都被江离控制起来。除此之外，翊卫还剩百人，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攻破将军府。”

我静静听着，心中暗有定夺。

竹君将叫花鸡细心包好，揣在怀中起身：“现今，你醒过来，我们的交易算是彻底完结，我也该走了。”

我见她转身，急急道：“竹君且慢。”

她闻言留步，目光揶揄：“怎么？舍不得了？”

我欠起身来，却牵动内伤，倒抽了一口气：“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你。”

见对方面露难色，我更进一步：“你就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罢。”

“这句话听着好耳熟……”竹君摸了摸下巴，“也罢，看在六年的交情，你且说，让我做什么？”

见案上有现成纸墨，我挣扎着下榻，提笔默了十几种药材名字，递给竹君。

“当年，为谋取帝位，我对兄长下了流砂之毒。此毒性烈，轻则致人目盲耳聋，重则七窍流血而亡。”我将竹笔轻轻搁下，解释道，“不过当初，我本意不想取兄长性命，剂量只下了两分重。所以，流砂只瞎了他的眼，并未取他性命。”

“半枝莲、白花蛇草、七叶一枝花……”竹君将这些药名念罢，笑道，“如不出所料，你给我的这张方子，应当就是流砂的解药配方了罢？”

我垂眸，抚平袖口褶皱：“日前，墨砚回信，说常卿被辅国将军接走，至今未回平城。女帝已死，以项奕万无一失的作风，为了控权，定会先从皇位继承人下手。如今，皇兄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辅国将军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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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君，我拜托你找到他，为他解毒，带他离开临安，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我缓缓一笑，“这样，他就能过上向往中，闲云野鹤的生活。从此往后，我也就不再为内疚所折磨了。”

竹君将那张纸叠起收好，叹道：“解药如此之重，你都要托付于我。难不成，是想终其一生，都不与他再见了么？”

袖摆被紧紧攥起，我艰难干涩道：“从小，兄长那么疼我，那么宠我。可我，却忍心给他下毒，害得他盲了双眼。我不敢见他，也无颜面对他。如果，他不原谅我……该怎么办？”

其实，说到底，是我太害怕失去，所以不敢面对。

竹君劝道：“常安，你记住——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了你，唯有亲人不会陌路。一切终究会过去，你二人是亲兄妹，永远血缘相连。”

我会心道：“多谢竹君赐言。终有一日，我会勇于面对兄长，面对我曾犯下的过错。”

终有那一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