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拾陆』

第281章『拾陆』“乖——。”

单单一个字，他却将声调放得又低又缓，带着些许鼻音，听在耳内，是说不出来的深沉。

这样带着哄劝的语气，我听着实在不习惯，顿时没了帝王架子，略有尴尬地别过脸去，无言以应。

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着……

这样沉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抽了抽嘴角，正要开口，却见寝殿窗外人影突闪，一个黑衣蒙面人破窗而入，手中剑光雪亮，一挥如闪电划破长空，带着破风之声，冲我招呼过来。

是刺客。

项奕反应也快，将我向后一推，偏寸之差险避过那人长剑，一缕长发被斩落在地。

那人一剑不着，手腕翻转，又斜刺里攻将过来。

项奕手无寸铁，情急之下摸到我榻边那摞奏折，向对方甩去。

宣帛片片飞来，那人足下步伐诡谲多变，剑气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奏折被他本本劈开，眼看又要合身攻来。

我飞快摸向枕下，抽出一把双面开刃的雕花匕首，向项奕抛去。出于谨慎，我平时随身携带利器，连就寝时也不例外，没想到此时竟能派上用场。

项奕扬手接住，那人长剑遽然削向这边，情急之下急忙格挡。

蒙面人一招并未用尽，长剑中途变向，挟风裹雷嚣嚣上挑，意图断去对手半臂。

这一式转得极快，项奕强行收势，剑刃紧贴手臂划过，顿时多了一道细长的血口子，鲜血瞬间染透素锦衣袖，也不知划了多深。

我手心发凉，见两人又对了几招，项奕因兵器不称手，已然出于下风，背上旧伤崩裂，隐隐透出濡湿的暗色来。

那蒙面人怕引来侍卫，不愿久战，力求速决，手中之剑幻化千影，杀招迭出。

反观项奕，他匕走轻灵，只守不攻，将身后榻上的我护得紧紧，一看便知是有心拖延时间。

蒙面人久战不下，心生躁气，逼攻之势如黑云压城城欲摧。但见他手中剑转，身上命门穴暴露，使了破釜沉舟的一招来。

那一剑石破天惊，只为取我性命而来。

迅雷不及掩耳的刹那，快到已分不清敌我，只听两道金石布帛破裂之声，场面冷凝如冰。

我定下睛来，却见项奕的匕首扎入刺客腹部，没至匕柄。

那刺客双目瞿然：“你竟真……”

话音未落，却见项奕握住匕首一拉一划，血柱冲天，那人脏器奔流而出。

强烈腥气扑面，我急忙捂嘴，几欲作呕。

大殿内血色蔓延，项奕背对着我，长发因打斗披散下来，身躯刚直挺拔，让我莫名感到安心。

那人被开膛破肚，出气多进气少，还在地上苟喘残延。项奕的背影摇了摇，有些吃力地回过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刺客已经倒下，我心却跳得厉害，这才看清他右股也被剑刺伤，鲜血如注。

他在我面前轻蹲下来，依旧是眉眼如笑，将那把仍自滴血的匕首递过来：“还你。”

我缓不过神儿来，将接未接之际，陡然见背后黑影一闪，白光疾落。

那刺客还未死绝，弥留之际，奋起全身之力，竟举剑刺向项奕后心。

我瞳孔一缩，下意识伸手要推开他，却被反握住手臂。

他不躲不避，只微微侧身，细长锐利的剑锋透过右肩胛而出，滚烫的血沿着刀尖溅了我一脸。

他浑身战栗，却连哼都没有哼一下，反手将匕首推入那人胸膛。

那人一声哀嚎，浑身如散了线的傀儡般瘫软下去，没了气息。

我怔然。

脸上他的血是如此温热，温热到脑中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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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躲得开的……

他对身后那剑的来势、方位、速度、力道都算的十分精准。

他明知躲得过，可苦战之后力道尽竭，没办法带着我一起避开。

所以，他宁可去接那一剑，侧身避过了要害，让利刃生生刺穿肩胛……

他的发落下来，血落下来，我心中乱作一团，茫然无措。

半晌，他吃力抬头，缓缓勾唇一笑，像是湖面上折射的阳光，将我心口闷闷击中。

刹那间，霜消雪融，所有的冷漠渐化作一泓春水，荡漾生波。

“放心……死不了……”

我心下大动，却仍自嘴硬道：“你的死活，与朕何干？”

他眸中笑意深如幽潭，伸出干净的左手，在我眼角处轻揩，捻下一滴晶莹透明的泪珠来。

“与你无关，那为何摆出一副哭丧的样子来？”

我眼前顿时朦胧一片：“你还有力气揶揄我。”

他喘了喘，摸上我的脸，柔声道：“莫哭了，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