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谢洲定定看着对面的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李有财的脸和方明霜的脸不断交错、重叠，最后定在了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李有财的脸上，让他一瞬间跌落谷底的时候,不知是他心念所想,还是这周遭白烟幻境影响,还是她真的是……
白烟浓密了起来。
欲念加持之下,那张脸最终又变回了方明霜。怎么都不会错，千真万确的，方明霜。
他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就是,对方身前挡着的那条蛇，实在碍眼。
方明霜对上谢洲的视线,看到他眼中那种疯狂的底色时,暗暗吃了一惊。
她本以为,当初宁愿毁了一人也要让她恢复金丹和仙骨时，已经是谢洲的底线了，没想到今日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疯癫。
堂堂道远仙尊，就算是受幻境和魔气的影响,也不至于和寻常修士一样这么快就陷入到疯狂状态啊……他怎会如此？
谢洲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越来越重，方明霜脚下的土地竟缓缓出现一个凹陷，她被死死地定住似的，整个人的身体被下压到几乎无法反抗的地步。
而处在谢洲身边最近的乐有知,第一时间被威压重创,想跑都来不及，只浑身发颤,颤颤巍巍地擡头,目光向方明霜求救：“李……”才出一个字音，她眼前的视线就被鲜血覆盖,然后晕倒过去。
方明霜艰难地看向她，只一个对视，喉咙里就冒出了一股血腥气，连咽下的动作都极其困难，险些要被喉咙里冒出的血团呛到，面上的易容法术也要挂不住了，谢洲的那股力量在强行的碾压她的身躯。
这就是，合体期……
她感受到鼻孔里流出两道液体，咬了咬牙，后脚在地面上狠狠抵住。
阙隐望着谢洲的眼睛，对方神情里的贪恋和占有欲，让他噌的一下怒火中烧，他想都没想，也顾不上隐藏——黑蛇的身形猛然变得高大，从蛇成巨蟒，再到蛟龙，最后化为黑龙的模样，屹立在方明霜的身前，牢牢地将她挡在身后。
见到黑龙现身，方明霜眼睛睁大了一瞬。
他疯了吗？！居然在这个时候化形？
谢洲的思绪一直昏昏沉沉，仿佛被某种力量拽住下坠，理智不断的拉扯，然而那根紧绷的弦，在看到这一幕后，断了。
竟又有人，拦在他和霜儿之间！
这一刻，挡在前面的不仅仅是黑龙，还是他师兄归元宗宗主，还是徐沉宵，还是许重羽，还是无数人，是那一遍遍在他耳边提醒“你们是师徒”的每一个人。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个片段。
从他第一次接方明霜回宗门的时候，第一眼被她满身是血却毅然站立的身形惊艳到的时候；第一次师徒大典的时候他亲手将她扶起来；她成为他亲传弟子管理他洞府住处的时候，做的比徐沉宵还要好；是她每日默默整理桌面，清扫洞府，却从未请功的时候；也是她自己发现他专爱大罗茶，宗门里那么多名贵灵茶每日都会更换，偏偏，她每回都会专门为他屋子里准备一壶大罗茶！
她记得他爱喝什么，记得他喜好，记得他的习惯，往往他眉头一蹙，她就已上前一步替他开口说出了他心里所想。她日日修炼从未停歇，修炼速度和天赋乃是宗门最快，至今都未有人能比的上她，然而她每次外出历练修行，回来时总会为他带上一份礼物，她那么热衷于修炼，却还能记得他，记得他许多事。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然后不知不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就留意起每次她从身边走过时，飘起的一缕清风，一丝淡香；也开始在教她剑术时，留恋与她的肢体触碰。他当然知道，那股香味，是她洞府里种满灵植的味道，那味道寻常，在她身上却如此特殊，每当那缕淡香飘过时，他都知道，是她来了。总能让人安心。
他曾经也想，就这样日日月月、年年岁岁地过下去，未尝不是件好事。
然后这平静的日子，从方明霜追着魔族坠入万魔渊后，就彻底被打破了！
从那一天开始，他每日都难以顺心，日日夜夜，思思念念，痛苦难耐，师兄说他沉不住气，许重羽又像个傻子一般在他耳边念着师姐师姐，每念一次都令他更加心痛一份，他用得着许重羽这臭小子提醒他霜儿遇害了吗？！而那徐沉宵，次次都能看着他站在霜儿洞府前站定，有时站一天有时站半天，有时站几日有时又站一会儿，他看得都烦。
还有陆传峰那个老不死的，抱着什么心思他能不知道，不就是想借着救命之恩替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找个好儿媳管着么？
这些人全都在觊觎他的霜儿！
他不信霜儿就那样死了，后来他遇到了宋知雪，那样的像他的霜儿。他把宋知雪像培养霜儿那样教她，却不让她出归元宗。
然后他的霜儿就回来了，一身是伤。宋知雪，就是最好的药，一切都刚刚好，他为霜儿准备了那么多，她为何就不见了？！
那股怒气愈演愈烈，直至冲天爆炸开。
不。
她现在就在他眼前，她回来了，他再也不会放她离开。
谢洲对着黑龙，心中不耐，冷冷嗤笑道：“区区小蛇而已！就算你用了什么秘法幻化为龙，也改变不了你小蛇的本质，孽畜罢了，还想妄图我被你龙身制伏不成？”
话音刚落，他气势沉沉上前。
黑龙的竖瞳因他的动作而彻底成了一条直线，远远看去满是阴冷肃杀之意，他身后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黑色投影，看不清细节的黑影却更让人有了压力，身上竟有股若隐若无的气息令人胆寒。
谢洲面色微微一变，这变形的小蛇身上为何会有一种似是被天道环绕的气息……这种感觉，让他陌生又熟悉，仿佛置身于当年的妖界大战中正面对龙族。
这怎么可能？龙族绝对不会出现在此处！
他脑袋昏昏涨涨的。果然，在他凝神去感受的时候，那股天道的气息与他印象中的比起来简直可以淡到忽略不计。
若是平时，修士对于天道赐福之物总是会有些顾虑的，但眼下这条蛇——
谢洲擡起眼，冷呵了一声。
“不管你用何种秘法，终究不足为虑！”
话音未落，他手中已唤出长剑，直直地劈了下去。
“锃！！”
黑龙一动不动，以龙鳞为甲相抗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遭的空气间已能嗅到些血腥气。
以方明霜此刻的视角，很清楚地看到黑龙脚下深深的凹陷，以及那鲜红的热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的身形坠落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