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梁嘉颂拒绝调和，硬是让时晏州被拘留了十日。
原以为时晏州心高气傲，这次过后绝不会再来纠缠，但梁嘉颂料错了，他不是从前的时晏州了，他如今就是一个厚颜无耻之辈。
这天梁嘉颂照常下班，当看见小区长椅上的老人时，不由得愣住了。
老人似乎特意在这里等她，一手拎着大盒土鸡蛋，另一手抓着麻袋，里面像是有什么在挣扎跳动，他的面容苍老，年近五十头发已是花白，皮肤松弛，双颊凹陷，手上布满了操劳的粗茧，厚厚的黑黄指甲盖里藏积着污垢。
再也不见她记忆里的英俊潇洒。
“女儿。”
梁嘉颂瞳孔微缩，久远的回忆袭来，令她眸色晃了又晃。
“是又缺钱了吗？”
“好久没见你了，来给你做顿饭。”赵海军干巴巴地笑着，上下打量她：“瞧着又瘦了，知道你工作忙，但也得多注意休息。”
梁嘉颂点头，接过他手里的鸡蛋：“上去坐吧。”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什么交流，虽说是父女，但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少之甚少。
赵海军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是梁嘉颂始料未及的，他就是找梁嘉颂要钱时，基本也只是在电话里说。这是他第二次来梁嘉颂的住处，上次还是在两年前，时晏州特意请他来参加婚礼，但赵海军走了个过场也就离开了，后来还是梁嘉颂在平澜游乐园偶然遇到了他们一家四口，看他抱着儿女笑得皱纹褶起，再回想他在婚礼上的局促别扭，原来不是家里有事要离开平澜，只是不愿跟她们待在一块。
纵是知晓他们之间没什么父女之情，那时的梁嘉颂还是难免有些落寞。
赵海军在小县城里开了一家饭馆，当年也是凭借着精湛的厨艺追到了梁嘉颂的母亲，所以这顿饭他忙活得很快，两荤一素一汤，梁嘉颂久违地尝到了父亲的手艺。
饭桌上相对无言，梁嘉颂能够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于是放下碗筷后，她主动开口：“转十万够吗？”
“我不是来要钱的。”赵海军两脚踩在椅子的前横跟上，搓了把手：“小州来找过我了。”
梁嘉颂指尖忽而微凉，心里泛起酸涩。
她早该知道，他不会刻意来关心自己，偏偏刚刚还心存希冀。
“傻孩子，小州条件多好哇，我家小妞要是能像你一样嫁个有钱人，我怕是会笑得合不拢嘴。”赵海军终于道明来意：“别跟他闹脾气了，小州又疼你，以后你再给他生个儿子，那么大的家产不全到你手里了。”
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梁嘉颂有点想请他出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分手吗？”
“我知道。”赵海军叹了口气：“也不算什么大事，两口子过日子总归会有点磕磕绊绊，他身边是有很多形形色色的女人，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依旧坐稳时家太太的位置。他会改的......”
“那什么才算大事？”梁嘉颂打断他：“是不是只要活着，没有爱也可以。我受的委屈，在你眼里什么都不算是吗？”
赵海军还没有意识到问题，还在苦口婆心相劝：“你根本不知道穷有多可怕。别人都挤破了脑袋想嫁给有钱人，你倒好，拱手让人了。你现在的工作收入是还可以，但私营企业看利润，你要哪天适应不了这份工作了，可是会被裁的啊，到时候谁来保障你的生活？不是爸咒你，你要再遇上个什么病，谁来照顾你呀？人总要懂得防患于未然。”
赵海军说得愈发起劲，完全没注意梁嘉颂冷下来的脸：“小州至少是真心爱你，他会管你，你现在也不算年轻了，再找个男朋友，培养感情，多耗时间啊，要是一不小心遇上个不真诚的，伤钱又伤神。爸是过来人，不会害你的，现在给小州打个电话和好吧，他一直在等你，你好生和他过，等一有孩子啊，你这个位置也就稳固......”
“够了！”梁嘉颂提高音量，从前即便被抛弃，她也没有像眼下这般如此憎恶赵海军。
她觉得那时不负责任的赵海军已经够糟糕了，如今更甚，为了他的那个家庭，能够不顾及她的意愿，把她往火坑里推。
“你究竟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个话？”梁嘉颂站起身来，正视他：“你有真正关心过我吗？哪怕只是某个瞬间，你有吗？”
赵海军浑身一僵，有点错愕。
“你因为妈妈没能给你生儿子，婚内出轨，跟别的女人组建了新家庭，抛弃了我和妈妈。那些年你一次都没联系过我，甚至连面都没露过，哪怕是只言词组的关心呢？”梁嘉颂眼圈红起：“我也是你的女儿！在你眼里，是不是那个女人给你生的才是你的孩子？我一有利用价值了又回过头来找我，拿着我的血汗钱去给你的儿子治病，前前后后不下五十万！我欠你什么了！”
她的声音在宽敞的客厅回荡，蔓延的气氛压抑而凝重。
“他承诺了给你多少？还给他！”梁嘉颂走到他面前，轻推他的肩膀：“说话，你说话啊！”
然而赵海军仍旧一声不吭，他的肩膀颓然地耸落着，早已不似从前挺拔，豆大的泪水吧嗒掉下来，他单手捂着头，低声哽咽，早已哭得泪眼婆娑。
“对不起女儿，我知道爸爸对不起你，这些年来我也尽量不来打扰你的生活，我没这个脸面......”浑浊发黄的眼球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可是，你继母病了，被查出了癌，小天的哮喘也还没好全。”
赵海军凝噎：“我真的对不起你，生下了你却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是我太懦弱，是我愚忠，奶奶把你们赶出去我没有阻止，我辜负了你和你妈妈，所以如今报应来了。”
“我无数次在后悔当初的决定，可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不能再对不起他们母子三人了。”赵海军抹了脸，不敢直视梁嘉颂眼里的泪：“对不起，爸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静默。
成群的海蓝色孔雀鱼正围着狐尾藻浮游，水中光影波澜，缸面模糊地倒映着赵海军收拾碗筷的身影。
他忙碌完后脱下围裙，拘谨地弓着背走到玄关处，看着沙发上的梁嘉颂，道：“我去你继母哥哥那里借住一晚，明天周末，你好好休息，爸就先走了。”
说完，赵海军转身开门，苍老的背影在听见梁嘉颂的话后，顿了顿。
“我以前真的很恨你，但后来有段时间，我特别想你，希望你能来接我和妈妈回家。”梁嘉颂嗓音有点沙哑，她仰起头，睁着眼眶，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你没有出现。”
你没来救我。
那个白发苍苍的头颅低垂了下来，喉咙里堵得慌，但酝酿了良久，也只说出了“对不起”。
***
一夜无眠。
梁嘉颂顶着黑眼圈拉开窗帘时，青山蒙着重雾，日出冉冉，晕染了天际，一束束光线冲破雾色，像是要驱散所有的黑暗。
洗漱过后，阿姨上门来做早饭，讶异她醒得这么早。
方承越担心她不好好吃饭，特意请了阿姨，听说他的答辩通过了，这阵子在进行最后的修改。
梁嘉颂把近期的画稿完成后，卧在转椅上伸了个懒腰，随即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好几张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