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南山（十六）
第164章南山（十六）
“他是妖，你是人，你会容颜苍老，他却一如往昔，到那时你还能接受吗？” “即便雪鬓霜鬟，我亦不悔。”
“男人多好颜色，你会慢慢长出细纹，鬓发雪白，那时的他能忍受身旁的你吗？”，于阑珊的眼神扫过她的脸颊，用眼神提醒着她，尚算青春年少的她，连一张美艳的脸都已失去，谈何在韩晞身旁待下去。
心口滋生出一波波的甜蜜来，卫南山的眼睛在黑夜中极亮，眼神温柔又缱绻：“我不期望他会爱上我，静静陪着他便好，当我容颜老去时，他只会当作身旁的少女变为老妇，我生命逝去时，他也只会当作一位老友离开这个世界，如此就好。”
卫南山不知韩晞心中所想，也不敢去探知他的心。
如果韩晞是人，她愿意一试。
可惜世事总不遂人愿，她的一生在韩晞漫长的生命中，仅仅是短暂的一道风景。
在她之后，韩晞会有更精彩的人生，会遇上更美丽的风景。
她无法改变，既是如此，安静陪伴就是。
那样的话，直至她生命终结之日，也能如愿伴他左右，给彼此留下一丝美好。
躺在地上的韩晞手指微动，于阑珊眼睛猩红，愣了好久好久，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听清楚了吗？”
“嗯。”，是从喉间发出的声音。
正厅之中只有于阑珊和韩晞，而这声‘嗯’太过低沉沙哑，显然不是于阑珊的声音。
心脏剧烈的震颤，卫南山手指发抖，目光投向韩晞。
只见他睁开阖紧的双目，缓缓坐起上半身，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看向自己，眼中带着无尽悲伤。
刹那间，卫南山慌了。
她掩藏许久，难以启齿的那点心思，直白地呈现在韩晞面前。
脸上的面纱在羞辱着自己，她还没有等到雪鬓霜鬟之年，就已面目可憎。
如同蛤蟆肖想天鹅一样。
她是蛤蟆，韩晞是天鹅。
也许对于韩晞来说，她的爱不是肖想，而是亵渎。
卫南山手指发抖，又急又紧张：“韩晞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合适，眼眶发红，慌乱不堪：“我是骗她的，我是胡乱说的，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
她变得手足无措，拼命地想解释，想摆脱这张束缚住自己的大网。
于阑珊在地上蹲得太久，手脚麻木，起来时身子晃悠，苦涩地说：“我告诉他，你不愿意归家，我告诉他，你爱他，我告诉他，你的结局，我告诉他，你明知自己的结局却还要飞蛾扑火。”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卫南山维护尊严的最后一层保护被狠狠掀开，她崩溃按住自己脑袋，哭得双颊通红，哭到蹲下双膝，将自己深埋进茧中，希冀这样能够看不见韩晞的眼神。
为什么要在韩晞面前说出这些，为什么要把她的内心完全展于人前。
为什么要毁掉她心里唯一的那束光，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脑中浑浑噩噩，眼里的光熄灭。
不就是想她离开韩晞吗？如今于阑珊如愿了。
“妖终归是妖，人也终归是人，我终于认清人与妖之间的差距，我杀不了韩晞也救不了你。”，于阑珊心中悲凉，她道：“今日还得多谢韩公子饶我一命。”
一句话将事情交代的明明白白，韩晞早就识破于阑珊的计划，却陪着她演了一场戏。
卫南山紧紧攥住衣角，茫然无助地说：“于阑珊你赢了，我跟你回释州。”
柔滑的裙裾拂过门槛，于阑珊走出正厅，站在台阶上眼神迷惘：“咱们是双生姐妹，是天下最亲近之人，可是你却选择了他而弃我，你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我回去，我回去，我跟你回去。”，卫南山喃喃，是她不好，不该奢望外面的光亮，害人害己。
即使白昼再长，也终究会迎来黑夜。
于阑珊看她这幅模样，嘴唇微动，大步迈向她，揪住她的衣领，狠狠说道：“卫南山！我不是爹娘，我长大了，我现在是于氏的家主，谁也不可能再逼你。”
贝齿死死咬住嘴唇，噩梦再度袭来，卫南山难以承受，轻喊：“阑珊，我好怕。”
掐紧她胳膊的手在颤抖，于阑珊于心不忍。
“我不想回去，不想被当作家里的耻辱，不想再被关在那栋藏书阁里，我真的不想。”，卫南山的眼神渐渐失焦，她真的不想回到那里，不想她所有的人生终结在那里。
因为父亲的断言，卫南山从小就被关在阁中，偶尔有同伴去看她，却从未迈出藏书阁一步，瘟疫那年是她唯一一次踏出去，从此孤身飘零在外，于阑珊揽紧她，噙满泪花的眼睛直射韩晞，半晌之后，院中响起韩晞的声音：“南山，我们成亲吧。”
眩晕感冲蚀着脑袋，眼前一片炫亮，耳中嗡嗡作响，卫南山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韩晞逆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冲破所有，她听见他说：“南山，我亦欢喜你。”
卫南山隐隐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她揪紧于阑珊的衣裳，微微颤抖：“阑珊，他在说什么？”
于阑珊眼角滑下一滴泪，将她按在怀中，柔声细语：“南山，他说他欢喜你，他要和你成亲。”
“不，不可能。”，手下意识地抚上她的脸，面纱之下的脸不堪入目，她不行的。
和韩晞成亲的话，她无法面对这样的脸，也不忍韩晞跟着去面对。
毁容之日的艰涩远远比不过今日，卫南山面对韩晞，自惭形秽到了极点。
韩晞神色复杂，缓缓走到她身边，于阑珊从南山身边退开，看着韩晞将南山拥入怀中。
熟悉的气味将她层层包裹，下一刻卫南山抬起湿润的睫毛，对上韩晞的眼睛，听见他说：“南山，你很好。”
“南山，你非常好。”
“南山，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