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陛,陛下……”
她惶恐扣在地上,指尖摩挲着划去掌心残留的余温。
“退下吧。”
李修然仰起脑袋,朝远处的魏财摆手,魏财会意将许云冉送了出去。
她茫然回到周府,曹观玉见她心不在焉,自觉退出屋门,哪料听闻袁素华前来拜访,不等王执事通报,便擅自将其带到中堂。
“大,大人……”
曹观玉心虚别过头去,放下提起的茶壶,朝立在门口的许云冉拱手。
王执事诧异望向中堂内的两位姑娘,急得解释道:“大人,我,我……”
“无碍,你退下吧。”许云冉遣散了王执事,缓步走到曹观玉身边,冷眼扫视着他头顶的银冠。
寒意沿着脊背骨攀爬,冻得他头皮发麻,曹观玉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等待头顶上掷下厉声斥责,说来他是有私心的,只要袁素华为萧玉安一闹,必得使她恼怒,两人必定离心。
“下去吧。”
曹观玉呆愣须臾,轻声道了声“是”,侧身退离,她明明没有责怪,为何他竟有更深的惧意?
“袁夫人。”
袁素华屈膝回礼,抬手摘下面纱,清眸流盼逐渐漾开一抹笑意,颊边两侧的梨涡几乎同时扬起。
许云冉被她这徒然的举动震住,若非女扮男装,闺阁女子或妇人私见男子时,大多是覆着面纱……以她当今周明川的身份,袁素华来周府私自见她已是僭越,竟还摘下面纱直面着她,难道要让她担上个觊觎同僚妻妾的名头?
许云冉大惊失色,闭门也不妥,更不可能为袁素华将面纱重新覆上,情急之下便侧身挡住屋门,使得袁素华站在她的影子里。
“那夜受周大人出手相救,还没来得及言谢。”袁素华示意身侧的玲珑将提着的木盒放在圆桌上,转头仰视着她笑盈盈道,“这是一点薄礼,请大人笑纳。”
“多谢夫人。”许云冉拘谨拱手,警惕斜睨圆桌上的长木盒,木盒方正,八角雕刻云纹花纹,并无特殊标志。
袁素华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指着木盒笑道:“听闻大人喜舞剑,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宝剑,为欧冶子弟子所铸,大人一定会喜欢。”
“此等珍贵之物,又得来不易,周某不敢夺夫人所爱。”
“我不善舞剑,留着岂不暴殄天物?”
袁素华稍稍低头,偷偷欣赏起她脸上的无措,竟情不自禁窃笑出来,玲珑警惕观望大院,好在未见有人,可还是轻拉袁素华的袖摆以作提醒。
袁素华方意识到不妥,正色劝道:“倘若那夜无大人出手相救,恐怕……无论如何,请您收下我这点心意。”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许云冉无言推脱,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夫人可还有要事?”
她轻咬下唇,踮脚朝大院望了一眼,重新抬眸打量起眼前之人,宽大的官袍略显身材高
大,至少对于她来说是的,唯独与其他武官不同的,是那双凌厉眼眸下略显儒雅的脸庞。
她被这双锐利的鹰眼盯得心里发毛,却又能从温润如玉的面容中得到慰籍,躲闪直视交替几次,已然能大着胆子与周明川对视。
袁素华屏息凝神,声音陡然变小道:“听闻开府愿意收我入府,是大人所劝。”
话柄抛出的刹那,她忽感到后悔,袁素华飞速眨眨眼垂下脑袋,偶见许云冉腰间挂着的香囊,那香囊上绣着的,竟是鸳鸯!
心突突乱跳,袁素华怔然发呆,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我见府里未曾见到女侍,大人可有心仪之人?”
许云冉狐疑窥探着她痴愣无神的目光,以为她的目的是做媒,助李修然安插个姑娘入府监视,赶忙警惕表忠心道:“倒是没有,周某身居要职,当以国事为重,哪敢忧虑儿女情长?”
袁素华轻咬红唇,稍稍抬眸看向她的眼睛,鼓起勇气道,“听闻大人与开府……”
话刚出口,袁素华又后悔了,她确实打算今日试探周明川这事,可断袖终不被世俗认可,她莽撞这么一问,若周明川真是断袖,恐怕会使他恼怒。
定是李修然派来试探她的,适才他分明在大殿上问过,许云冉愈发笃定心中猜想,蹙眉佯装不悦道:“子虚乌有之事,不过谣言。”
许云冉说得坦然,叫她有些辨不出真假,袁素华回想起昨夜奉命前往山庄请萧玉安回府时,分明见车队后还跟着一驾马车,那驾马车后来驶进了周府,她看得一清二楚。
“开府于我有提携之恩,且如今一块共事,也算半个知己,因而待我如徒,时常教导,夫人莫要误会。”
许云冉艰难忍下口中酸涩,为这段难以见天日的亲昵辩驳着,袁素华前来拜访确实意料之外,但却不见她有恨意,反而,有些不同寻常的欢欣雀跃。
许云冉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谋划算计太久,以至于失去了常人该有的感知情绪能力,至少,作为萧玉安的侧室,袁素华不该是因她欣喜,更不该私自见她,且还取下了遮容的面纱,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真是疯了,她该好好睡一觉,许云冉暗暗心道。
灼热的光芒随同掀起的眼帘再度扫射而来,许云冉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
“我瞧这府邸里空荡荡的,萧府就在隔壁,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可在膳时多备一双碗筷,人多也图个热闹,大人亦可与开府商量要事,当然,我绝不打扰。”欢快的嗓音如同鸟鸣般吐出,她低下头,试图掩藏如同盛开桃花般红扑的脸颊。<
“不必麻烦。”许云冉错愕打量着她这怪异举动,手足无措拱手道,“多谢夫人好意。”
袁素华展开掌中面纱重新覆在脸上,轻笑屈膝道:“告辞。”
望着两人急促远去的背影,许云冉更加困惑不已,所幸并无为难之事,她想了想,重新回到主屋。
眼下该忧虑考量的,是如何应付李修然。
直至今早朝会后的荒谬,她才恍然大悟,她已经成为了李修然的一颗棋子,一颗用以激怒萧玉安致使他犯错的棋子,如此,李修然便可揪紧他的过失,肆意利用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她仰躺在榻上,掌心浸出一层冰凉的冷汗,阖眸的那一瞬,恍惚有种失重感,连同无尽的黑暗,将她拽下深渊。
许云冉猛然坐起,惊觉浑身热汗,方才包绕在身边的恐惧之感,已经带走了全部的睡意,她长舒口气,疲倦捏揉眉心。
“大人,该用膳了。”
王执事拱手迈过门槛,朝床榻的方向作揖:“可要命人现在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