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四章朝天子(中)
只见在河畔潮湿洼地内,搭起了一座座小窝棚,这些窝棚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头。在窝棚的外面,很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空地上晃悠,有的甚至就站在泥水里。当这些人看到蒙义他们这一队人马靠近,很多人快速的钻进窝棚,只剩下一些老人站在那里。这些老人形如枯骨,双眼中充满绝望的目光,那一双双满是死气的眼神,让蒙义一行人感到头皮发麻。周围的空气中充满腐朽怪异的味道,若不是亲眼所见,蒙义很难相信在国都附近竟有这样好似人间地狱一样的场景存在。
越往前走景象越是凄惨,蒙义竟然还看到在路边堆着一卷卷裹着草席的死尸,这些死尸沿着道路俩侧延伸出去,单看起来似乎不多,但是这条路没有尽头,那些尸体也似乎是没有尽头一样。
蒙义勒住马来到路边向洼地里看去,只见那数不清的窝棚旁边也能看到尸体。这些尸体男女老幼都有,就那么放在那里,有的甚至就泡在污水里。这些尸体还不如道路两边的的那些尸体,那些尸体好歹还有块草席裹着,而这些尸体啥也没有,就那样摆在那。蒙义甚至看到一些活着的人,正在从尸体上扒衣服。所谓良心丧于困地,那些还活着的要不是被逼急了应该也不会干这样的事。
蒙义:“这都是些什么人,没人管吗!”
姬仇:“太惨了,王都周围怎会有如此凄惨的景象!”
姬掘突:“找个人问问,那来了一辆车。喂,你站住,本世子有话问你。”
这是一辆靠人拖动的板车,拉车的是个四十余岁的汉子,他一脸麻木的表情、眼神空洞犹如活死人一般。听到姬掘突叫他,那汉子抬起头来看着姬掘突,姬掘突瞬间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姬仇和蒙义连忙上前一看,险些吐了出来。原来那赶车的汉子的鼻子和两只耳朵被割掉,许是因为没得到及时医治,那伤口已经溃烂腥臭的脓水不时从伤口里流出。
蒙义忍住恶心问到:“这位大哥,你这是怎么弄的?”
男人看看蒙义哥仨,毫无神采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随后那双眼逐渐爬满血丝,此时这个汉子跟刚才不一样了,刚才他想活死人,现在他更像一个恶鬼。
蒙义后退一步手按剑柄,姬掘突和姬仇也是这样的动作。
“三位公子不要见怪,我儿子不会说话。”
从汉子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这汉子转身看着板车,蒙义哥仨的眼神跟了过去,只见板车上躺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这老人年纪不小了,头顶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他这个年纪本应该是在家中颐养天年享受儿孙绕膝的美满生活的时候,但如今他却骨瘦如柴,躺在板车上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还在喘气,若不是他刚才说话,蒙义还以为他就是一具死尸。
蒙义慢慢来到板车边问:“老人家,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死人?”
老人喘了口气说:“这些人都是王都附近三十里内村中的乡亲。大王一声令下,将我们从家中赶了出来,说是要征集土地摆什么告天大阵。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我们的祖先都埋在这里。如今家没了田地没了,赶我们走的官吏也没说让我们去哪,今后靠什么过活。他们把我们赶到这里就不管了。说什么自生自灭,听天由命,但就是不让我们回家。赶我们出来的时候,家里的粮食,财帛衣物家畜都没让拿,说是留给诸侯军队充作军资。我儿上前跟他们理论,却被他们割掉双耳、鼻子和舌头。我这儿子算是废了,要知道他年轻时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小伙哇~~~~~”
蒙义看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的老人继续问:“那您这是要去哪呀?”
老人说:“儿子废了,儿媳被官府的人抢跑了,孙子孙女和老伴饿死了。我也快不行了,反正也要死了我想死的离家近点儿。”
蒙义实在问不下去了,还用问嘛这就足够了,眼前的一切和老人的几句话就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了。那汉子拉起板车继续向前走,他就那么直愣愣的往前走,不躲不避,几位国君和众多军士不由自主的给他和板车上的老人让开道路。板车上的老人费力的抬起枯骨一样手臂向着吕购拱手。
“里正王三拜见齐公。”
吕购惊讶的问:“您认识寡人?你是里正?”
“十五年前齐公朝觐先王路过我村,因战马受惊误入良田踩坏秧苗,齐公当时就命人将我招来,按十倍价钱给了赔偿。王三和那田主深受感动,执意请齐公到村中喝酒。那时的日子真好,家家有余粮顿顿有肉吃。那一次齐公喝醉了还拉着老汉的手唱歌呢。”
吕购跳下马来来到车边握住老人的手仔细一看,他想起来了,这个老人因为善于种田还曾受过先王的召见,先王赏了他一头牛四只羊,当时可把很多百姓羡慕的要死。
吕购问:“您的家也被拆了?”
“拆了,啥都没了。”
吕购:“那些村相邻呢?”
“死的死逃的逃,死不了也不知道往哪逃的就留在这等死。”
吕购扭头大喊以声:“快拿吃的和水来,叫医官给这孩子治伤!赢来、姬仇、姬掘突,你们三个领人人到前面看看有没有干净开阔的地方,找到之后就地埋锅造煮粥,我们随后就到!”
蒙义哥仨也不答话翻身上马带着人疾驰而去,哥仨在马上看到一片片低矮的窝棚一眼望不到头。垃圾污水横流,蚊蝇成片的飞舞。那些吃不上喝不上的人住在这种地方,不死人才见鬼了呢。蒙义甚至看见在一间窝棚里,死了的人和没死的人,烂了的和正在烂的都堆在一起。
那些还有口气的感觉到有人经过,便伸出鬼爪一般肮脏的手拼命摇晃,这幅惨景稍有良知的人看到都会忍不住闭上眼睛。
过了这片窝棚区,前面的状况稍好,可也仅是稍好。窝棚依旧是窝棚,只不过因为位置比较高,没有污水也没有那么多蚊蝇。这些人大概是最近被驱赶过来的,身上的衣服还算齐整,见到蒙义哥仨过来还知道跪下来行礼。
蒙义勒住战马对蒙放说:“小放,你领人寻找木柴堆在那处空旷的河滩上,然后先把道路两侧的死尸全部弄到这里焚毁。再这么下去就会产生瘟疫,到那时一死一大片,还会危及镐京城里百姓。大哥你带人把这里的人和那边边的人隔开,千万不要让那边的人过来,如果他们硬要过来,你就告诉他们,让他们耐心等待,我们随后就给他们发吃的。”
蒙放姬仇领命而去,蒙义又对姬掘突说“掘突,你把咱们刚才路过的那些地方的活人都集中到高处,告诉兄弟们不要去帮他们,让他们自己抬着病人,集中之后立即点起火堆让他们围在火堆边别到处乱跑!”
“知道啦二哥!”
蒙义打马向前,再往前走不到三里就看见河道拐弯处的河岸上有做土塬,不知何故不长草也没有树显得很是干净,地方也够大,于是他领着人来到这片土塬上。
到了土塬才知道,这地方真的够大也够平整,一看就是被人精心修整过的而且这里的地表像是被人用重物夯实过,直到现在踩在上面还是那么的坚硬。站在土塬上举目四望,一脉青山蜿蜒东去,一条碧水绕山流淌,这还真是个好地方。
“来人速速禀告齐公,其余人随我扎营。这块地留给自己人,地势低一些的草地留给那些百姓,注意不要要让他们的营地靠近水源!”
“喏!”
将士们砍树的砍树割草的割草,纷纷忙碌起来。没过多久大队人马赶到,大家一看蒙义选的这个地方纷纷赞好。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功夫,五家的大营迅速建好,而蒙义那边的留民营一边建着,一边开始埋锅煮粥。五位国君纷纷拿出粮食送到留民营,流民人太多没那么多帐篷,只好建起简易的木棚,但就算这样也比那窝棚强太多了。布置好一切后蒙义跳上马背往回跑,不多时那些状况稍好一些的流民陆陆续续被送到留民营内。
这些百姓一见有吃的,纷纷瘫倒在地痛哭失声。一时间哀怨之气冲天而起,悲切的哭声令闻者落泪。
吕购、赢开、姬费王、姬弗湟、卫和带着人手过来帮忙,张固成了现场指挥,他把这些状况较好的人安排在营地最好的地方,这样做似乎有些残忍,但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方法。因为那些状况凄惨的人能活下来的几率已经随着时间的拖延而越来越小,五家带的粮草也不多,流民又太多有限的粮食只能先救那些希望最大的人。
渐渐地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这是经过蒙义筛选的,这些人上除了被饿的没人样儿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疾病,而且年纪都不大,这些人被安排在另一处留民营内。姬仇率领士兵回到营区附近,他带着人砍树伐木建起了一道木墙,幕墙中间是一座宽大的木门,幕墙之内建起了哨塔。
姬费王大声问姬仇:“仇儿,你为何建木墙搭哨楼?”
“父君,流民太多,赢来怕夜里这些流民哄抢物资,同时也是防范别有用心的人!”
吕购点头赞到:“赢来心细,这么做是对的,防流民是假防奸佞暗算才是真。”
当进入营地的流民开始进食的时候,远方腾起了滚滚浓烟。不少流民哀哀痛哭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在焚烧那些尸体,在焚烧他们死去的亲人。
蒙义骑着快马跑进营门直到吕购和赢开面前他才翻身下马。
“岳父、父君,不知怎的有好多流民再向这里聚集,大部分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长此下去怕是粮草不够用,需要多买些粮草才行。”
赢开说:“百里栖,立即带人去镐京筹粮。”
吕购:“且慢,还是到别处筹粮吧,哪怕是多跑些路也别去镐京。”
赢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连说对对对。于是五国上卿亲自率队四处筹集粮草物资,吕购擦着眼睛说:“各位,这些百姓要是没人管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要知道在镐京周围别说是田地,就连一只耗子都是有主的,这些百姓到哪里去谋生啊。我们在他们还能吃几顿饱饭,我们走了之后呢?他们怎么办?”
赢来上前一步说到:“岳父、父君、各位叔伯,来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