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霍汀洲不过是一条野地里捡回来的狗,如今竟也妄想着翅膀硬了飞出这片囚笼。
原是他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想要!
“玊玉!”霍娉婷见他这般,神情大变,她快步走了过去,拿出帕子包住霍汀洲的手,气得落了几滴泪,她红着眼眶骂道:“你这是做什么!阿姐本就是要嫁人的,靖王那一遭父亲已经生气,如今嫁进翊王府,原是我的命,你又何苦往自个儿身上揽。”
霍娉婷坐在凳子上抹泪,“咱们姐弟两,当年若不是父亲把我们捡回来,只怕胎都投好几回了,玊玉,阿姐愿意做这些事,就当做是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霍汀洲听得心头酸涩,霍知敬骂他是个白眼狼,没有骂错。
他的心上除了一个阿姐,再装不进去其他人,旁的人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干系,有好几年,他甚至还发了疯般地想离开这里,如今想起来,他的确不是人。
霍知敬将他们养大,好吃好喝地供着,甚至比起其他姑娘,阿姐能读书、能写字,霍知敬对他们仁至义尽。
“阿姐,这些事……原是我来做的。”
从始至终,霍知敬想要的筹码就是霍汀洲,霍汀洲不是不知道,朝中年轻一辈上找不出几个能用之人,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敢屡次三番挑衅霍知敬、忤逆他,不过是仗着霍知敬在朝舍不得丢弃他。
霍汀洲的语气苦涩,眸光微红。
姐弟两一个坐着垂泪,一个站在花厅外头一动不动,满府的下人大气不敢吭一声,静的不得了。
霍娉婷嫁给傅沉西,霍知敬出人,傅沉西出力,一个是想利用霍娉婷拿捏霍汀洲,一个是想利用这门亲事气霍汀洲。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
霍汀洲沉默地离开了花厅,天色已经暗了,霍娉婷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弟弟身上好似背负了千斤。
她无奈地看向知照,轻声道:“弟弟心高气傲,却总是看不清,像咱们这样的出生,哪里来的自由可言。”
霍娉婷看得清楚,所求的便少了。
霍汀洲一夜未睡,翌日天才蒙蒙亮,他便出了府。
霍宅那头的人就像是提前知道似的在正门处候着他。
“小公子,大人这会准备进宫面圣,只怕没工夫见您。”管家毕恭毕敬地将霍汀洲请去了书房,但言辞间却尽是冷漠。
霍汀洲点头,只是道:“那我便在这儿等到父亲有空吧。”
时至今日,霍汀洲才有真切的感觉,他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脱离过霍知敬的控制,只不过从前霍知敬没有搭理过他,让他产生了得以喘息的错觉。
其实他从头到尾,脖颈处都没有摆脱过那条锁链。
霍知敬不肯见霍汀洲,这是他给出来的讯号,既然霍汀洲有胆给傅沉西下绊子,那么他就该承受惩罚。
让他唯一在乎的人,代之承受。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霍汀洲在霍宅待了一整天,霍知敬都没有出现。
在离开前,管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叹气,“小公子,老奴从小看着您长大,您如此聪慧,怎会胡涂这一回呢?翊王殿下和燕王殿下之间的事,您又何苦掺和进去?”
“大人无子嗣,您与大小姐便是大人唯一的儿女,如今闹成这样,大人难免寒心吶。”
霍知敬不是寒心,他不过是对霍汀洲失去了耐心,所以用霍娉婷的婚事敲打他,让他心中要有分寸,免得放肆过火。
他霍汀洲可以在党政中置身事外,但既然想要插手,就不能当霍知敬棋盘下的意外。
霍知敬是在逼他表态。
霍汀洲沉默地离开了。
管家摇了摇头,看来是还没想通。
霍汀洲不是没有想通,霍知敬想要他彻底站队,可他总想在搏一把,若能在困局中寻到转机,从今往后,他便只当一个霍知敬手下的闲人,什么傅沉西傅麟,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和他再无半分关系。
他只想守住一个霍家,守住一个阿姐,这很难吗!
从霍宅离开,霍汀洲心中郁结难消,还未到宵禁,他便吩咐人去了一趟余府,想让余孟出来与他一块喝酒。
可桐叶才走出百花街,就被傅沉西的人看到了。
傅沉西坐在轿子里头,缓声道:“他回来了?”
“这几日忙着和傅麟斗法,倒是把他给忘了。”傅沉西手上把玩着一把白玉小扇,漫不经心地骂道:“你这小子忒懒散,人都不给我盯着,如今回了京,本王竟然都不知晓。”
碧君一声赔笑,其实霍汀洲回京的消息他这儿早就得知了,但他私心里不想让小主子将心思放在小霍大人身上,傅沉西没问,他便当做不知晓这回事,没把霍汀洲的消息往傅沉西跟前捅。
傅沉西哪里看不透碧君心里头在想什么,他掀开帘子,眼神戏谑。
片刻后,碧君终于没有抗住他的叵测,跪下来,轻声道:“主子,您何必呢,您想要什么样的人要不到,那小霍大人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
何至于把自己搞得一身腥味,还讨不着好。
后面这句话碧君没敢说。
不是一路人?
傅沉西觉得喉咙泛酸,可他瞧着霍汀洲动手的那股狠劲,怎么看都觉得和他是一个货色。
都是些没心肝的东西。
此时此刻,他只想把霍汀洲的那颗心掰开来尝一尝到底是什么滋味。
到底什么样的心肝,才配得上霍汀洲这般冷心冷意的人。
傅沉西笑了笑,反正这日子已经烂透了,大不了,大家伙一起醉死在这摊烂泥里头,多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