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坦白

秦国庆率先冲进去，黄骥蹲在床边，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是强压下去的惊恐。

他的右手上，血糊糊的一片。

“小黄！”秦国庆大喊。

黄骥猛地站起来，后退一步，撞上另一张床床脚，身子歪了歪，被秦国庆一把扶住，“怎么样？！”

黄骥站稳了，“我没事，秦队，我没事。”

秦国庆扯过他的手胡乱抹两把，见只是沾上了血迹，才松了口气。低头一看，高远志伏在床边，脊背剧烈起伏，呼吸声像拉风箱，房间里充斥着呼哧呼哧的沙哑闷响。

两张床之间的地毯上，糊满了黑色液体，当中掺杂着不少粘液，亮晶晶地黏在羊毛纤维上。

“呼——呼——”

高远志捂着胸口翻身仰倒，大口大口喘气，吐出的臭气连秦国庆都皱起了眉。

“让一下。”丁晨露挤进来。

她用镊子夹着一团棉球在那片黑色液体中沾了沾，拿起来后，棉球被沾染成浅棕色。

“是血。”她站起来，对秦国庆轻轻摇了摇头，“他的消化系统受损很严重。”

零星几个字飘忽着传到高远志耳朵里，他挣扎着伸手拽黄骥，鼓着眼睛直勾勾瞪着他，“救救我……”

黄骥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他手上有几个小口子，是新划出来的伤口，刚才他去扶高远志时，被一口血喷在手上，他想起在医院工作的表哥，就是被手术刀划破了手背，那名病人隐瞒得了艾滋的事实，导致他表哥连吃了一个月阻断药。他不知道高远志有没有传染病，岛上没有医院，他无法及时去查体……

秦国庆按了对讲，把杭舟喊进来，转头对黄骥说，“小黄，先下去休息。”

他知道黄骥的手今早划了几道口子，见他紧紧掐着手腕的样子，安慰他，“没事，去找董姐，让她给你处理一下。放宽心，没啥事。”

黄骥点点头，“那，那我先出去了。”

秦国庆接着问丁晨露，“人民医院给我们委派的援助医生怎么说，能判断出是什么中毒吗？”

丁晨露摇头，“那边说，很多毒物都会引起类似的反应，只听语言描述，他们没法判断。不过，他们发来了一份单子，上面列出了他们接诊时常遇见的中毒病例。我对了一下，觉得……”

她看了高远志一眼，没说下去。

秦国庆转身出门，“杭舟，你看好他。”

丁晨露赶忙跟上。

两人到了门外，丁晨露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可能是农药中毒。”

秦国庆皱眉，“农药？”

“对，农药简单易得，随便一家农资店里都有售，网购就更方便了，也不违法。人民医院每年都要接诊无数农药中毒的病人，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们建议，我们可以首先考虑农药中毒。”

秦国庆眉头紧皱，农药的确是最容易从合法途径获得的东西，但是它的特性摆在那里——液体中充斥着刺鼻气味，接触到口腔后，会产生剧烈的烧灼感。在国家行业安全规定中，农药必须要加入一种催吐成分，在喝下去几分钟后就会产生强烈吐意。

如果真的是农药中毒，那么嫌疑人是如何让高远志不知不觉地把农药喝下去呢？

案件越来越棘手了，秦国庆摸着围栏上细小的木刺，紧紧皱眉。

房间里，高远志开始新一轮呕吐，这一回，他吐出了更多深棕色血丝，伴随着难闻的臭气。

杭舟蹲在旁边给他喂水，但他已经喝不下去了。

刚才丁晨露给他检查过，他的口腔黏膜出现了大面积溃疡，用电筒照一下喉咙，咽喉部位也有部分溃烂。

现在首当其冲的，是保住高远志的性命。

“高远志，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活？”秦国庆大声问。

高远志只感觉喉咙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沾满水的棉花，他用力呼气，却始终无法畅通呼吸。灼痛感燃烧在腹腔内，像有一只手，把他的肠胃拧在一起，他面带痛苦，不停点头，“我要活，我要活，救救我……”

“那就按对方说的，开直播，把他想听的说出来，你还有一线生机，听到没有？！”

高远志连喘几口气，还有些犹豫。

秦国庆急了，“我们得知道你中了什么毒，才能想办法救你，你懂吗？”

高远志又喷出几口浑浊的臭气，说，“开吧，我说。”

秦国庆松了口气，他不懂这些东西，立刻叫杭舟去安排。

丁晨露也过来，给高远志静脉注射了一支葡萄糖补充液，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让他靠着。

不大的房间里回荡着高远志粗重又急促的呼吸，一声接一声，像催命的鼓点敲在秦国庆心头。

他站在窗边，看着在狂风中摇摆的树枝，心一点点揪了起来。

身后的地毯上，撑起了一架三脚架，是杭舟向韩云起借来的，他把两个螺丝拧紧，把高远志的手机架在上面，“你平时用哪个平台直播？”

半天听不到回复，他回头又问一遍。

高远志这会儿不觉得那么难受了，避而不理杭舟的问题，只问丁晨露，“你给我打的什么？还挺管用。”

丁晨露说，“葡萄糖。”

“只是葡萄糖？”高远志摸摸嗓子，好像烧灼感也减轻了不少，他咳了几声，“秦队长，直播先不开了吧，我觉得我没事了。”

直播一开，他就再也没法靠做网红赚钱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粉丝也会全部流失……这行更新换代太快，新做一个账号的难度又太大，他还不想完全舍弃。

秦国庆只觉得一股火气从心底升起来，他以为自己从警多年，脾气早被磨砺了出来，控制不住脾气的，是杭舟这种刚毕业的新警员，然而此刻，他还是被高远志惹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