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在老警员后悔没用束缚带捆住体验者的时候,吴楚脱离了盛情挽留的老警员逃到了半开放的办公间里。
只是原先负责记录和接待的警员统统消失不见了,吴楚和老警员一前一后找到人的时候,发现的大家都集中在门口提示用的光屏前。
屏幕里,一个戴着钢盔的记者在一片火海前瑟瑟发抖地报着新闻:“就在三十分钟前,我市多条街道遭受不明生物袭击,人员伤亡惨重。我现在就在不明生物最早入侵的崇安街上为您报道,”
忽然从镜头身后的烈焰中伸出一团墨绿色的,长着尖齿的巨型章鱼触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住主持人的头颅,下一秒,主持人的身影就从屏幕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耳畔回荡着摄影师绝望的吼叫,荧幕上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主持人最后的影像。然而恐惧远远没有结束,从燃烧的烈焰中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那如妖焰般扭曲的火光中一丛人形暗影奔跑着,挣扎着却最终匍匐在无穷无尽的火光之中,只剩下一声惨似一声的嚎叫仍在继续,那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当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以直播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呆呆地望着从剧烈晃动屏幕里燃烧出来的火焰。
一秒钟后,屏幕切到摄影棚内,佯装镇定的主持人绝口不提同事的状况,用颤抖的声音复述着新闻稿:“到目前为止,对该生物的所属纲目种类还没有统一的定论。救援工作已经展开,警方呼吁市民不要惊慌,也不要靠近事故街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伤亡。截止记者发稿时,涉事区域有衡水区、安诚区、崇文街、振兴街、元宝区……”
“元宝,元宝区……”好像有人在他脑袋里安了扩音器一般,吴楚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主持人最后的话,“元宝区,元宝区,元宝区……”
“同学,你怎么了?”跟在吴楚身后的老警员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关切地问道。
“元宝区,”吴楚失焦的眼神写满了狂躁和不安,他抓着老警察的衣领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我家,我家在那儿,我爸妈,我爸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求求你救救他们好不好,求求你去救救他们好不好?”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临危不乱的老警员将维持现场秩序的工作交给同事,自己扶着少年坐下,“小同学你听我说,警方已经组织力量去营救,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生还希望,警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我现在跟现场组织救援的警员取得联系,你把家的地址告诉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我我我……我,”吴楚急促喘息着,一股绝望涌上心头,“我记不起来了,我记不起来家里的地址了!”
“别急别急,”老警员分开吴楚乱抓的手,抱住他的脑袋安抚怀里的少年,“冷静下来,对你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下来才能想办法救家人。”
“是啊,小同学,你先通过晶脑跟他们联络比较好。”旁边不明情况的警察建议道。
“晶脑?”吴楚猛然想起之前被他当作串线的声讯——你别回来。那声音,那声音不正是妈妈在惊恐中留给自己的吗?
“妈妈?!”肖楚抖抖索索地爬到办公桌上,挤开正在工作的警员,在警用系统中输入父母的晶脑编号。
很快,两人的定位传来——元宝区上城街昭阳小区。
“他们……”肖楚讷讷地盯着屏幕,好像里面住着洪荒巨兽一般。世界在他眼前完全变了副样子,完全看不到周遭的人和物,忽然大吼一声冲开重重的人群,在街上狂奔而去。
“喂,你要干嘛?”没空安抚被挤散的群众,老警员拼尽全力跟在吴楚身后,却被熙熙攘攘车流挡住脚步,他只能目送那个骤然仓皇的背影跌跌撞撞地冲向不知名的方向。
“爸,妈!”只知道拼命奔跑的吴楚失去焦点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任何旁的事,直到一声剧烈的刹车声他身前响起,巨大的惯性把他撞了个跟头,跌坐在马路中央的吴楚才稍稍恢复了意识。
他喘着粗气,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他的喘息声,眼前的景物像幻灯片一样一帧一帧地跳跃,没有连接点,浑然不似真实发生的事物。
街角的路灯杆上有不知名的鸟影晃动,坐在粗砺的地面上,恍惚间吴楚感觉自己的视域正在拔高,最后落在路灯杆上,俯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他看见一个乍看之下很陌生,又莫名熟悉的身影,被人从地上揪起来推搡:“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冲出来碰瓷是吧……”
谩骂的声音带着回声传进耳中,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广域视角下,那个穿着校服的小身影在人群中显得那样渺小,视角忽然意识到那身影正是自己,却没有任何真实感,不疼不痒,也不会感觉到痛。
他看见人群中失神的少年忽然发起疯来,握住对面人的手:“求求你了,求求你送我去元宝区,求求你送我去元宝区。”
对方的脸上写满愕然,立刻将腮上的肉摇得乱晃:“不不不,不可能,我刚从那边逃出来。”
被大力推开后,那略显佝偻小身影茫然地转向另一边的人求助:“求求你们了,谁能,谁能带我去元宝区,我的爸爸妈妈还在那儿,他们还在那儿,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少年的眼中渗出鲜红的颜色,慌乱地向着周围求助,甚至连半空中的鸟儿也能听见他恐惧的喘息。
可是哪有人肯冒这样的风险呢,怪物来袭逃命尚且不及,谁会愿意为不相干的人冒险?
终于看清楚形式的少年狂暴地推开身边的人,不顾众人的阻拦冲向最近的车子试图拉开车门。
一辆车不行就换另一辆,直到一辆没锁车门的红色甲壳虫被他发现,少年人展现出异乎寻常的强硬态度,把驾驶位上的女司机拽下来,然后不顾群众的围堵钻进驾驶位,开着明抢来的车子扬长而去。
女人连滚带爬地向着车子的方向紧追不舍,有好心人上前安慰,那女人哭得更惨了,双手朝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抓着,她哭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车上,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可是任凭她怎么呼喊,那个载着她人生全部希望的甲壳虫还是无情地消失在视线中。
狠踩着油门带来一阵颠簸,吴楚深吸一口气,几近癫狂地念叨着:“爸妈,你们等我,你们等着我,一定要等我,一定……我来了,我很快就来救你们了。”
那辆甲壳虫带着癫狂冲进十字路口,与迎面而来的大货车走了个碰头,此刻相对于大货车,那辆螳臂当车的小甲壳虫像是游走在纵横交错通道里的蜉蝣一般,以诡异的角度堪堪错过重型货车,撞开路障后失去控制冲进对面的逆行车道里。
被前车逼停的一瞬间吴楚的脑袋撞在方向盘上,不去理会流出的血迹,红着眼睛的他回头看车后的路况同时猛甩方向盘准备继续着他的疯狂。
可是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一个天真的睡颜撞进他眼中。
那是一个属于婴儿的香梦,可惜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打搅。他看着车流中可供自己穿行的缝隙,又看了看婴儿椅上像玩偶般精致的小脸儿,忽然嗅到了空气中的奶香味儿。
泪水涌上眼眸,他咬着牙掉头汇入车流中,轰着油门朝来时的方向飞驰,不顾在身后响起的警笛声,一路逆行加违规并道,终于把抢走的车子开回了最初的起点。
在那里目睹全程的人群向接警的警员说明情况,众人簇拥着失去孩子的母亲,哭成泪人的她请警方帮她找回孩子,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直到汽车轰鸣的引擎声打乱了现场的秩序,一辆鲜红色的甲壳虫漂移而至,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众人跟前,车窗摇下,从里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那手上正抓着一个蓝色的摇篮,摇篮里是一个睡颜香甜的孩子。
母亲扑过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在第一时间查看婴儿的安危,确定孩子没有受伤后抱着摇篮跪在当场,失而复得的喜跟之前强忍着的慌张混在一起,汇聚成无法抑制的哭泣,泪水打湿了婴儿的短衫。
那只送出孩子的手紧握着车窗:“抱歉。”里面的少年没有多说,不顾现场警察的阻拦踩着油门顺着之前的方向猛冲出去,带着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决心。
吴楚看着后视镜里逐渐消失的娘俩,在心里轻声说:“我也是为了救我的父母,无论如何等我做完件事,天大的惩罚我绝无二话,可是现在,我必须走。”
轰着油门不放的他扭转方向盘将身侧的警车挤进公交站台的夹角里,而他自己带着无以伦比的决心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驰骋在车流间。
当吴楚行至家附近的街口时,远远就看见警察高举着反光的红白色警示牌提示市民切勿靠近。
得益于警方的疏导作用,开着被撞得坑坑洼洼的甲壳虫,吴楚开到这里倒是没遇到太多的阻力。
带着决心加速冲进去的时候,忙着组织群众撤离和救援的警察并没有料到有人会开着车明目张胆地往禁区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