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漩涡
03.漩涡
天色渐渐暗沉,本就阴郁的天色更加暗浊不清。远处的山峦轮廓被暮色吞噬,只剩下锯齿状的剪影。
阿溪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擡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不早了,既然宫主遇到了熟人,那便不妨碍你们叙旧了。”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泉水,每个字都带着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至于阁主......”阿溪眼波流转,嘴角勾起一个不带温度的笑,“改日我在神农谷恭候阁主的大驾光临。”
她故意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药囊上绣着的金线纹路,“当然,你得带上诚意。”
突然擡高的尾音让在场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还要记得带上这次的救命诊费。不多,一万颗上品灵石。”
夜葳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阿溪满意地看着这个反应,继续道:“想你一个需要靠灵石供能才可行动的傀偃道门,最不缺的应该就是灵石了吧?”
说完,转身时衣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神农谷弟子们立即为她让开一条路。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另外两道见各自的道主皆没动作,便只能警惕着自觉分开两边。
待阿溪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村口古槐树的阴影里,妘延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乌荧,”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你老实说,为何要来?可是为了'灭世优昙'?”
站在一旁的夜葳闻言,脸色霎时暗沉如铁。他下意识握紧了右拳,机械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但他终究没有出声提醒——这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未必知道“灭世优昙”后面还连着半句上古谶语。
乌荧没有立即回答妘延。他转向夜葳,歪着头的样子让他脑袋上那根歪斜的涂鸦笔显得更加滑稽。墨汁顺着笔杆缓缓下滑,在即将滴落时被他用指尖接住。
“可想起什么?”乌荧问道,语气轻松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夜葳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他沉默良久,似是而非道:“多了些东西,又少了些东西。不知是真是假……”
乌荧点点头,这才重新看向妘延:“归离做了我不认可之事,一时不忿,才出来透透气。”
说这话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画着圈,残留的墨汁在空气中留下淡黑色的轨迹。
妘延挑了挑眉,自然分辨得出他是在敷衍。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来了,便跟我一道回娲皇宫待几日。权当散心了。”
——可不能放任他跑去威胁阿溪。
乌荧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对,乖乖跟在妘延身后。那根涂鸦笔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墨汁终于不堪重负,“啪”地一声落在他的衣领上,晕开一朵丑陋的黑花。
妘延的云辇悬浮在离地三尺处,辇檐垂下的璎珞在风中叮咚作响。乌荧爬上云辇时,那支涂鸦笔忽而“啪嗒”掉在玉阶上,溅开的墨汁如同活物般扭曲着渗入玉纹。
“你故意的。”妘延盯着逐渐变黑的玉阶。
乌荧眨眨眼,从袖中又摸出三支一模一样的笔,在指间转成银光:“你猜?”
云辇升空的瞬间,妘延瞥见夜葳仍站在原地。那个由机械与血肉组成的男人仰着头,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妘延即刻意识到——夜葳看的不是云辇,而是更远处神农谷弟子离去的方向。
待两人的身影远去,夜葳才擡起手,机械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符文。虚空中立即浮现出数十个半透明的傀儡身影,又迅速隐入虚影。除了他,旁人看不见。
“去,派人盯着阿溪。”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心打磨,“但不要伤害她。若有人胆敢对她不利,立即回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全她!”
最靠近他的傀儡明显怔了一下,眼中的蓝火剧烈跳动。这跟原计划截然不同......阁主明明说过......
夜葳似乎看穿了属下的疑惑,但他没有解释的打算。“再有,”他补充道,声音又恢复了那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叫夜冉回阁。”
当最后一道命令下达完毕,夜葳转身走向村外。他的步伐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每一步都恰好三尺。
经过村口那口古井时,他随手打了个响指,井水上浮现的诡异纹路立刻如退潮般消散——那是他昨夜布下的虚有娲皇咒印之形、只有天工灵术之实的诅咒阵法。
当最后一缕夕阳也被暮色吞没时,雾隐村终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村民们战战兢兢地从地窖中爬出,惊讶地发现除了自家不幸殒命的亲人,竟再无其他尸体。只有村口老槐树下,几滴未干的血迹和几片被利器削断的树叶,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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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最后一名傀儡探子传回消息时,夜葳正在拆卸自己左手的传动装置。暗紫色的灵血从齿轮间渗出,在案几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说。”他头也不擡,镊子精准地夹出一枚裂开的灵石。
“谷主她途中毒发,现下……”探子的声音卡住,因为阁主的镊子抵住了它的发声机关。
夜葳的怒意暴涨,机械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镊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探子急忙补充:“但她额上三瓣赤纹发出金光后,她又好了。”
“继续。”
“娲皇宫派了十二金钗暗中护送,路上还撞见幽冥司的人,但是他是去找乌荧判官的……”探子说完,等候吩咐。
夜葳的机械心脏发出尖锐的嗡鸣。他猛地站起,案几上的工具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夜冉到哪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还有半日路程。”
“太慢了。”夜葳一下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复杂的机关结构。他毫不犹豫地拧开某个暗格,取出一颗泛着金光的核心灵石:“用这个启动传讯法阵。”
傀儡大惊:“阁主!这可是您的......”
“去!”
当金色灵石嵌入法阵中央时,整个天工阁的傀儡都停下了动作。它们朝着主阁方向单膝跪地,仿佛在见证某种神圣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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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溪踏入神农谷结界时,手腕上的黑藤骤一收紧,勒出一道红痕。她盯着那圈红印冷笑——这是丘岱的“欢迎礼”,那老东西总爱在结界里掺些小把戏。
“回来了?”平半书从药圃直起腰,手里还攥着把带泥的月见草。他眯着老花眼打量阿溪衣摆的血渍,“这次又招惹了哪路神仙?”